而就他所知,小鎮根本沒什麼改變,不是嗎?
「是沒什麼……」
怪了,他想回去是他家的事,如果他因為聽不見海浪聲而感到難過,也與她無關,她替他操什麼心?
「還是說,你想跟我一起回去?」
跟他一起去?
「你那麼想聽海浪的聲音嗎?」她用再認真不過的表情和語氣問。
相良陸斗愣住,一時無法反應。
聽海浪的聲音?她在說什麼?
「你忘記我已經聽不見了嗎?」就算想聽,也只能搜尋回憶裡那片段的聲音,就如同她的聲音,他再想聽,也永遠聽不見了。
有時他會很懊悔,在自己快要失去所有聽力之前,為什麼不回來見她一面?聽聽她長大後的聲音和以前有什麼不同,然後將之永遠刻畫在他腦子裡,形成一個不會忘卻的音軌。
「我是問你想不想聽。」希望跟做不做得到是兩回事。
盯著她認真的臉龐,他緩緩出聲,「已經不想了。」
「你騙人,如果你真的不想聽,不會笑得那麼難看、那麼無奈。」封颯月當場拆穿他拙劣的謊言。
他當她是瞎子嗎?還是自以為隱藏得很好,別人看不出來?
一把抓住他的領口,封颯月惡狠狠地瞪著他。
「我最討厭有人不敢承認自己心裡所想的期望,倘若有一天你連話都說不出口了,到時候你就會後悔為什麼當初連承認自己的願望的勇氣都沒有!」
她在關心他。
從以前就是這樣,因為不擅長表達,她將所有的關心化為鋒利的言詞,才會老是讓人誤會她說那些話時真正的用意,說穿了,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在關心別人,雖然笨拙,卻顯得很可愛。
這就是他如此喜歡她的原因,彆扭得可愛。
「所以我應該老實承認?」驀地,他露出詭譎的笑容。
一陣頭皮發麻,她不確定那是因為他的笑容而起,「當……當然。」
他以前不會出現這樣的笑容,燦爛到不行的陽光笑容才是他的註冊商標,看來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有所成長,跟以前不一樣。
突然發覺自己和他的距離太過接近,封颯月直覺的往後退,卻被他不知何時環上她腰際的手臂給制止。
「放開我啦!」她用手拉開彼此的距離。
相良陸斗適時的選擇忽略,更往前靠近她,「什麼?我聽不見。」
裝傻!
「快、放、開、我!」她持續往後退,連帶用手使勁的拍打他的手臂。
女性直覺告訴她,這個距離不妙,如果都已經有所感覺卻不掙扎,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那怎麼行?!我正要坦承我的心思呢。」他拒絕。
「我會聽你說,只要你放開我!」她只好繼續掙扎。
他怎麼能放開她?如果就這麼放開她,她一定會跌個倒栽蔥。
相良陸斗歎了口氣,決定結束她的掙扎,緩緩開口,「我喜歡你。」
「嗄?」腦子裡的神經接不上線,她完全傻住。
「喔,不,都過了二十幾年……」掐著下巴,他偏頭思考了一會兒,「應該是『我愛你』才對。」
轟!
結果她還是因為昏倒而整個人往後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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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過了二十幾年……
應該是我愛你才對……
我愛你才對……
我愛你……
「見鬼啦!」
夜半的一聲驚叫,讓人絲毫不懷疑她說的話。
忘了是第幾次從床上彈起,封颯月拿起早就放在一旁的毛巾擦拭滿頭冷汗。
那個從小最愛欺負她的野猴子說喜歡她……喔,不對,是喜歡的最高級,那三個字這幾天瘋狂的出現在她的夢裡,當然也包含那時候說這話的他,就像是揮之不去的夢魘,天天出現,每次都讓她從夢中驚醒。
「對呀,這或許只是個噩夢……」她邊擦汗邊自我催眠,「哈哈,原來是個夢呀!怪不得。」
「不對喲,這不是夢。」相良陸斗飄忽的聲音輕輕響起。
「喝!」封颯月往後一蹬,黝黑又圓亮的眼睛瞪視著夜半里的不速之客。「你怎麼會在這裡引」
這不是她的房間嗎?
黑暗中,他無法辨識她的嘴形。
「還好嗎?」坐在床沿,相良陸斗輕輕撫上她的臉頰。
封蒼征告訴他,這幾天她的精神狀況不是很好,上班時常常恍神,大錯是沒有,但小錯不斷,他也注意到她的黑眼圈每天都有加深的趨勢,所以他才想來看看。
不過她小姐也忒是大膽,住在台灣這種治安不甚理想的地方,她的窗戶居然一推就開,是認為在這一任警政署長的英明帶領下,台灣已經邁入夜不閉戶,路不拾遺的良好社會風氣時代嗎?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察覺他亮灼灼的雙眼在黑暗中瞇起,注視著她的嘴形,封颯月扭開床頭的小燈,照亮彼此的臉。
「你怎麼會在我的房間?」她又問了一次。
他指著大開的窗戶,「我從窗戶過來的。」
「我不是問你怎麼過來,是問你為什麼過來。」他在跟她打啞謎嗎?
「我擔心你,所以過來看看。」
他沒說謊,是真的因為擔心她才過來的。
「你這麼晚過來我家,我才擔心呢!」
還說咧!他就是她擔心的禍源!
牆上掛鐘的長針指著十二,短針不偏不倚的指向二。
凌晨兩點,如果有人入侵一個單身女子的家,還是個年輕力壯的大男人,到底誰會比較擔心?
封颯月暗暗考慮著,是不是該把他踢下床?
「你最近沒睡好。」大拇指來回觸摸她顏色較深的眼窩,他的眼裡有著沒有說出口的關心。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看她的眼神改變了?
是從他說了「我愛你」這三個字之後嗎?不,不是,因為她清楚的知道他從來就沒有改變對她的態度,或是看她的眼神,他從沒變過,一如她記憶裡的那個十歲前的相良陸鬥。
難怪他說會二十多年,聽他們的父母說過,他們是從還在襁褓時就認識了。
「你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我的?」
「啥?」她突如其來的問題,使得相良陸斗一愣。
「我說,你是什麼時候發現自己喜歡我的?」本來她也被自己的問題嚇了一跳,但是既然間出口了,就沒必要害怕、隱藏。
況且告白的人是他不是她,她不需要緊張。
「你對自己小時候的記憶是從幾歲開始?」他突然岔開話題。
「大概幼稚園吧,很模糊就是了。」大部分是對幼稚園裡遊樂器材的記憶,至於玩了些什麼,她也記不得。
「我是三歲,在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回憶就是你。」自那之後他喜歡她整整二十七年的時間,超過他三十年歲月的三分之二生命,可是他無法停止這份對她的愛戀。
「喔。」封颯月淡淡的應了聲。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畢竟到了三十歲還小姑獨處的寂寞女人心,可能因為有人給她多一點的關注就淪陷其中。
咦?等等。
「那你以前為什麼老愛欺負我?」有人會欺負自己喜歡的女生嗎?
他什麼時候欺負她來著?
「我哪有!」他即刻反駁。
「哪沒有?拿其中一次來說,你不就把抓來的青蛙丟在我頭上!」雖然從小是生長在那種鄉下地方,也不見得一定會喜歡青蛙這種看起來不討喜的生物。
把青蛙丟在她頭上?他對天發誓,絕對沒有!
「你最好不要說沒有,因為有照片為證。」看出他想反駁,封颯月瞇起眼,威脅他仔細想清楚,否則就要搬出證據定他死罪。
「可以稍微提醒一下嗎?」他好聲好氣的請求。
那是他們很小時候的事了,依她的記憶判斷,季節應該是和目前一樣的夏天,在那一大片小孩子玩耍的樹林裡有水塘,每到這個季節,有樹蔭又有水的樹林成了降暑氣最好的去處,水塘裡除了小魚之外,還有蝌蚪和青蛙,某一天他心血來潮。說要去抓青蛙烤來吃,真不知道這種荒謬的提議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的孩子附議。
總而言之,他們就是抓了青蛙,而他不知道為何原因,突然將青蛙丟在她頭上,讓她氣得好多天不和他說話。
封颯月約略說了一遍事情的經過,一臉「你別想賴。我有證據」的表情覷著他。
「喔,那一次呀!」抓抓頭,他總算有印象。
抓起枕頭擱在懷中,她嘴角勾起嘲弄的弧度,「沒話說了吧?」
要例子,還多的是咧!
「那是誤會。」他輕易的帶過。
她發出訕笑,「恕我駑鈍,不明白誤會在哪。」
他最好有個能說服她的好理由。
「你不是怕青蛙,所以蹲在一旁都沒動嗎?」所以他就想等抓到青蛙後,一定要第一個拿給她看,誰知道他叫她時,沒抓好,手一滑讓青蛙跳到她的頭上,才會造成今天這種誤會。
至於為什麼會有照片,還不是多事的小孩帶來相機,不小心按下快門。
聽了相良陸斗的解釋,她還是半信半疑,「那你老是弄亂我的髮型又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