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夠了,不要亂扯別人下水。」感覺自己被他們聯手當白癡耍,封蒼征出聲制止。
再不阻止,他們只會越來越離譜。
「喂,三十一歲的老壽星,快過來。」封士泉對著他們三人大喊。
封颯月滿臉微笑的上前,經過封士泉旁邊時,狠狠的打了他一下。
「年輕了不起,也不想想自己再四年就要跟我同年了。」
「堂姐,我想你有點搞錯囉,再四年我是三十歲,不是三十一,而且四年後你是三十五,我怎麼樣都跟你有四到五歲的微小差距呀!」就這微小差距,注定他永遠比她年輕,誰叫她要先出生。
她又是一拳打在他頭上,「沒吹蠟燭前,我都是三十歲!」
「噢!好痛!」封士泉抱著頭,閃到一邊去。
「那你是決定今天不吹蠟燭了嗎?」宗宮海翔沒有高低起伏的聲音插進他們的對話。
「這樣的話,哥哥不就不能表演他準備很久的小提琴演奏?」相良春日語氣困擾的問。
眾人的目光看向她,她則看向相良陸鬥。
沒有聽見妹妹說什麼,他完全不瞭解情況。
早在一個星期前,他便為了給她驚喜而展開練習,幾乎每天都在相良春日家待到很晚,當然,表演的曲目保密到家,不給她任何可能事先知道的機會。
「……我要吹啦!」
於是最靠近開關的南綺幫忙熄燈。
封颯月雙手交握在胸前,認真的許願。
三分鐘過去了。
「你還沒許完願呀?」封士泉忍不住問。
「你懂什麼?許願是要專心一意的。」封颯月駁斥。
「你專心的時間未免太長了。」
「我想等這討人厭的蠟燭融化後再吹。」她閉著眼睛回答。
利用別人生日許願的宗宮海翔同樣閉著眼,「等到那個時候,我們也不用吃蛋糕了。」
「偷用別人生日願望額度的人沒資格說話。」
不用睜開眼,她也知道宗宮海翔在做什麼。
「總之,快吹蠟燭吧!蠟油在滴了。」封蒼征出聲打圓場。
封颯月在心裡快速的念了願望三次,然後吹熄燭火。
南綺按下開關,燈又照亮滿室。
宗宮海翔充當司儀,拿著切蛋糕的刀子當麥克風,說:「那麼接下來就請聽相良陸斗帶來的曲目——聽不到,小提琴版。」
站在客廳正中央,從頭到尾一語不發的相良陸鬥,手握著那把純黑色的小提琴,悠揚的琴聲流洩而出。
最近為了記住歌詞甚少說話的他,輕啟唇瓣,用不甚完美的音準唱出最完美的歌曲!
「夜,黑夜,寂寞的夜裡,氣,生氣,對自己生氣,軟弱的電話,又打給你,想,聽你,那邊的空氣,有,什麼,精彩的話題,你還是溫柔,給我婉轉的距離……
「我的聲音在笑,淚在飄,電話那頭的你可知道,世界若是那麼大,為何我要忘你,無處逃,我的聲音在笑,淚在飄,電話那頭的你可知道,世界若是那麼小,為何我的真心,你聽不到……
「會,很會,偽裝我自己,你,不該,背我的秘密,沉重都給我,微笑給你,奔,狂奔,空曠的感情,走,暴走,暴走的傷心,透明的歎息,最後還是我的秘密……
「聽不到聽不到我的執著,撲通撲通一直在跳,直到你有一天能夠明瞭,我做得到,我做得到……」(作詞:阿信)
曲畢。
眾人撫掌。
封颯月臉上始終掛著淺笑。
他們之間有著一段距離,他上前,主動縮短。
她微微抬頭,望進他黑潤的瞳孔。
他緩緩的露出笑容,把準備了好久的那句台詞送給她——
「生日快樂。」
他以為自己完整的說出口,卻只是氣音。
周圍的空氣彷彿凍結。
每個人都露出怔愣的表情。
只有她臉色不變,嘴角上揚。
「謝謝。」她用力的抱住他.
宗宮海翔最先從驚愣中回過神來,趕緊拍手。
其它人立刻跟進。
於是沒有人告訴他,他終於不會發聲了。
「照相啦!要照相!」封士泉起哄,想要化解因方才發生的事而顯得有點低落的氣氛。
封颯月離開他的懷抱,找到擱在桌上的數位相機。
「哎呀,沒電了。你們先吃蛋糕?我去找備用電池。」
「快點來喲。」南綺朝她輕喊,看得出大伙都有點恍神。
「嗯。」封颯月笑著點點頭,跑回臥房。
門一合上,她歎了一口輕到不能再輕的氣息。
然後,地上出現一滴水滴……彙集成一攤水。
「終於……」
很久以前封蒼征就曾跟她說過,如果是在學習語言的年紀就極度聾,那便會影響語言能力,雖然相良陸斗是過了那個階段才進入極度聾,卻不能保證不會受到影響。
他不是還能說話嗎?那時候的她這麼問。
人是很健忘的動物,就像你雖然有汽車駕照,一陣子沒開便會忘記開車的方法一樣,陸斗二十五歲的時候完全失去聽力。那時候的他說話和平常人沒什麼差別,不過相信你也發現他現在說話的聲音飄忽不定,陸鬥他漸漸在還忘說話的方法……
那是封蒼征告訴她的。
大約三個月前她就開始發現他音不準的問題越來越嚴重,沒想到只不過是一陣子減少說話的時數,便會讓他忘記說話的能力。
人真的很健忘,如果不持續練習的話,就連原本屬於自己所及的能力範圍都會還失。
現在想起來,那時封蒼征是在提醒她事情的嚴重性吧!只是不知道過往他從完全失去聽力到現在有多大的差別,讓她忽略了這件事情有多迫切,等她終於知道要正視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糟糕!不能哭的!她用手拚命扇。
她抬起頭,努力瞠大眼,不想讓盈眶的淚水滴下來,卻有更多更多的淚珠順著臉龐滑落,她用手緊緊摀住自己的嘴,不讓哭聲逸出唇畔,不能讓外面的人,尤其是他,發現她在哭。
臥房外,氣氛還是輕快,卻和初時有點不一樣。
宗宮海翔主動在老友身邊坐下。
「我聽颯月說你開始學手語了。」
之前他曾說過,不管怎樣,他這輩子都要用嘴巴說話,所以絕對不學手語,看來封颯月讓他妥協了。
「嗯。」手中握著香檳,相良陸斗應允。
「因為你知道自己不會說話了嗎?」宗宮海翔一針見血的戳破其它人亟欲隱瞞他的事。
「我不知道……我會這麼告訴你。」也是他唯一的答案。
相良陸斗現在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多數是氣音。
「你明明知道。」宗宮海翔說得毫不留情。
他當然知道,因為他剛才是那麼認真的凝視著她,她臉上有什麼情緒一閃,他都能捕捉到,她會隱瞞他也知道,所以他就算知道,也得說不知道。
「但我不能說。」他的眼裡有著濃濃的哀傷。
宗宮海翔首次說不出話。
「就像我現在明明知道她在房裡泣不成聲,還是什麼都不能說,否則便會辜負她不想讓我知道而強逼自己假裝沒事,什麼都沒變的體貼,因為我是那麼的清楚她的用心,我才這麼做。」他永遠無法擁抱哭泣的她,當她合上門扉的同時,就已經將他拒絕在外,他只能隔著一扇門板感覺她因心疼他而落下的淚水。
「為什麼不相信颯月很堅強?」宗宮海翔心想,如果是颯月,一定可以接受他的一切。
相良陸斗露出苦笑,「就因為她很堅強,所以在我看不見的時候,她會完全崩潰。」
他從沒見過相良陸斗這麼笑,即使是在知道自己即將聽不見的事實,他都只是平靜的接受,不問為什麼,如今他居然露出這種手足無措,全然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笑容,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些什麼。
「有時候我真恨我自己不是看不見,不然她就不需要在我面前露出那種體貼的微笑,她不用在我看不見的地方才將自己的脆弱暴露出來,連哭泣都得小心翼翼的躲在一旁。」
但是他又矛盾的感謝上天讓他看得見她,一顰一笑,每個眼波流轉,他在怨恨的同時,卻又感到慶幸。
一直在旁聽他們對話的封士泉開口,「你知道嗎?要是我是你,我會二話不說,開門進去給颯月一個溫暖的擁抱。」沒有人喜歡獨自哭泣,意識到自己是一個人那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相良陸斗陷入沉思。
「可是你不是我。」良久,他這麼回答。
臥房的門開了,封颯月從房裡走出來。
「抱歉,找了一下。」
雖然很淡,不過在場所有的人都看得出來她的眼眶有些泛紅。
「那來照相吧!」一開始提議照相的封士泉從她手上接過數位相機。
大家排排坐,封颯月和相良陸斗很自然的被推到中間。
「跟我說,七。」拿著相機卻硬要在相片裡出現的封士泉,對準所有的人後,按下快門。
這是她三十一歲的生日。
而他……終於不會說話。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吃了蛋糕後,相良春日把封颯月拉到陽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