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妨。」有個生病的小傢伙在,他再起心動念也得有所分寸。
鍾世珍陪兒子躺下,說不出是鬆了口氣還是覺得惋惜。鬆口氣是因為可以避開他魔性的勾誘,但惋惜的是她沒能跟他把話攤開。
不過,回京城的路上大概有十天,總會找到機會的。
翌日正午,才剛用完膳後,舵手老劉又敲了艙門。
「怎麼了?」
「鍾爺,前頭有官船攔船。」
「嗄?發生什麼事了?」她走了好幾回浴佛河,從沒遇過這種事。
「我問了前頭的人,聽說是在找人,但也沒道出姓名,只管放給官爺上船搜就是了。」
老劉的皮膚黝黑,是生活在浴佛河上的船家,來回載送貨物,養家活口。
「那也只好放行了。」她說著,壓根沒注意到闌示廷的眸色微沉。
「不過這一搜恐怕時間會拖得極長,到京城的時間會有所延誤。」
「不打緊,反正我這回是提早回京,這一來時間反而會剛好,不過多佔個你一天兩天的時間,你就照算,到了京城時,咱們再一道結。」她說著,像是想到什麼,又問:「不會擔誤你的時間吧?」
她知道老劉平常就是靠這艘貨船載送貨物,就怕他後頭也跟人約了時間,要是時間上有所差池,就怕少賺還得賠錢。
「那倒不打緊,時間上還充裕得很。」老劉爽快地哈哈笑著。「咱們這要是多個一天兩天的,甭算,只要鍾爺往後運貨不忘老劉就好。」
「那是當然,待會官爺要是上船了,再知會我一聲。」
「好,鍾爺就先歇息吧。」
鍾世珍應了聲,回頭見闌示廷沉著臉不知道在想什麼,出神得連她走近都沒發覺。「示廷,怎麼了?」
「沒事。」他輕喃著,朝他的方向靠去。
鍾世珍登時僵硬如石,睨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又在玩什麼把戲。
「小傢伙睡了嗎?」他問。
「睡著了。」她看了眼仍舊病懨懨的兒子。「這帖藥雖是能解他身上的熱,但他還是有氣無力著,要是以往他老早在甲板上跑給我追了呢。」
「你這般寶貝他?」
「就這麼一個兒子。」她想,她這一輩子應該只會有天衡這個兒子了,是這身體原主托付她的,她當然得要加倍保護他。
「怎麼就不寶貝我?」
「嗄?」
「跟我走。」如果他沒料錯,會在浴佛河上領水師官船搜索的,必定是鎮朝將軍兼水師總督的宇文恭。如果是宇文恭前來,他必定無恙,只是恐怕得就此與他分道揚鑣,而他還不打算離開他,至少不是現在。
「去哪?去太遠的話,恐怕就不方便,因為天衡還不舒服著。」她認真道。
「你這是拐彎回絕我?」他瞇眼。
「回絕什麼?!」
「我不相信你對我毫無感覺。」
鍾世珍的心跳漏跳一拍。「你……你心底不是有還在等待的人嗎?我覺得你應該繼續等他。」
她的心情是矛盾的。如他所說,她對他並非無感,可問題是她不是他要的那盤菜,再者他前一刻才在為逝去的愛人悲傷,下一刻就另覓對象,這算是哪門子的癡情?他是多情吧。
「等得著嗎?」他聲嗓一冷。
「這總是難說——」話未盡,她已遭突襲,而這一回她學聰明了,側過臉,不讓他有迷惑她心智的機會。「示廷,你真的愛著所愛的人嗎?」
老是動不動就發情,他到底是禁慾太久還是怕寂寞?
「愛有什麼用,她會回來嗎?」
「這……」
「如果她會回來,我還需要找替代品嗎?」至少他的嗓音和性情與公孫極為相近,他可以假裝作場美夢,欺騙自己她一直在自己身邊。
鍾世珍頓了下。「你把我當替代品?」
這真相大白的瞬間,她心裡是訴不清的五味雜陳,最終化為一抹……痛。
見鬼了,她有什麼好痛的?他如果對她一見鍾情,那才真的有鬼了!他根本看不見,連一見鍾情的機率都沒有好不好!他純粹是從她身上尋找讓他足以慰藉的部分,把她當成他的公孫!
第五章 帶著貴人住花樓(1)
他的沉默教闌示廷難以解讀,只能出言試探著,「你有妻子在側,又能有個滿足私慾的男人,對你而言是只賺不賠的生意。」
鍾世珍瞪著他,心想他真是了不起,竟能逼出她的火氣,她現在真是有股衝動想要揍人了!就算她沒談過戀愛,但她也知道一對,是對感情負責的基本要求,要她身邊掛一個,嘴邊再咬一個……她不是男人,沒辦法身心靈分開!
「示廷,事情跟你想像的不一樣。」她深呼吸了一口,試著和他平和交談。
「什麼意思?」
「你記不記得那回你在客棧沐浴時,天衡脫口說……我和你不一樣?」事到如今,把話說清楚就好。
她可以諒解他因為失去所愛,想找個相似的當浮木,可問題是這讓她很不舒服,完全無法接受。
「那又如何?不過是尺寸問題。」
鍾世珍愣了下,神色呆滯地注視他半晌……為什麼會提到尺寸?她偏著頭,努力地從字面上理解他的意思,一會才猛地張大眼——那不是「大小」的問題,純粹是「有無」的問題好不好!
她終於明白當時他為什麼笑了!原來他笑的是尺寸……他還真有自信啊!她不禁慶幸他雙眼失明,看不見她燒燙通紅的臉。
「世珍?」等不到他的響應,他望向他。
「我……」
碰碰碰,連三擊的急促敲門聲,硬是打斷她到嘴邊的話。
「我去看看。」唉,連老天也不讓她把話說清楚就是了?開了門就見老劉一臉莫名興奮,教她一頭霧水。「發生什麼事了?」
外頭下起黃金雨了嗎?要不他怎會笑得嘴都快裂了?
「鍾爺,就快要輪到咱們搜船了。」老劉壓抑著興奮之情說。
「喔,很好啊。」有必要這麼興奮嗎?
「我瞧見帶兵搜船的是宇文將軍,說不準他待會也會上我這艘船!」
「……呃,他上船,很好嗎?」好比說,他是福星轉世,只要他站上的船,那艘船就永遠不會壞或不會翻覆?
「鍾爺,宇文將軍啊,他可是三大世族之一,公孫令失蹤後,這江山就只剩他和束首輔共撐半邊天了!」老劉見她一臉不以為然,幾乎衝動的想要搖她的肩,讓她知道宇文恭是多麼遙不可及的大人物。
「喔……我懂了。」應該就是屬於古代人對偶像的激動之情就是了。
是說老劉年紀都一把了,竟和年輕小伙子沒兩樣,激動得臉都紅了。
「瞧瞧,就快到了!」
順著老劉指的方向望去,可見官船還在兩艘船外,今兒個的天候又帶點陰霾,寒氣從河面上順風刮動她的衣袍,如果可以,她想進艙房取暖,可偏偏老劉就是不打算放過她,拉著她走到甲板上吹冷風。
「光是一個大將軍,大伙就這麼群情激動,要是皇上出現了,你們不都要跪下了?」她沒好氣地道。
「誰見了皇上不用跪?」老劉一臉不認同地道:「鍾爺,皇上的事可不能胡亂說嘴的,讓別有居心的傢伙聽見,隨便一句話就能整死你。」
鍾世珍眨了眨眼,受教地點了點頭,反正她也不過隨口說說,畢竟雒陽城的百姓是真的把當今皇上當神一樣的膜拜,其瘋狂的程度,就差沒把皇上刻成雕像,供在佛桌上而已。
寒風教她瞇起了眼,船順流而行,準備要拋錨讓官船上的官爺搭板上船時,官船上似乎有了騷動,然後那艘官船竟收錨揚帆。
「欸,不是要上船嗎?」她詫問著,虧她都準備好跟著大夥一起膜拜那位什麼將軍了。
「大概是後頭發生了什麼事,將軍先趕過去……瞧,站在船頭那個就是宇文將軍!」老劉激動地拍著她的肩。
鍾世珍吃痛地往前一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就見男人一身黑袍,至於五官嘛……她實在沒那好眼力看得一清二楚,反觀老劉那賁張的鼻孔,就連鼻毛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了。
唉,她實在不想看一個大老粗學追星美眉一樣,對著偶像歡呼尖叫……有點反胃,很不舒服。
大將軍一走,後頭搜船的官爺們就顯得散漫不少,才說明了這是艘貨船,對方竟連翻翻船艙底都省了,交代了兩聲便走了。
呿,太隨便了吧,要是剛好船上走私了什麼違禁品,就這樣放過不是太可惜了?鍾世珍在心底腹誹著,但能早點上路,總是好事一樁。
「沒人搜船?」才進艙房,便聽闌示廷這般問著,鍾世珍突然覺得頭又痛了。
她都忘了裡頭還有個麻煩傢伙等她處理。「也不知道怎地,那位帶頭搜船的將軍突地揚帆朝後頭去了,而方才上船的官爺隨便問了兩句就走人,實在是太過懶散。」
「是嗎?」所以,他的身份不會被揭穿?既是如此,他就沒必要急著得到他,反而惹火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