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時宮裡頭才終於傳出了消息,皇后暴亡,而閔家女懷上龍嗣。
幾日的大雪過後,閔太后施施然帶著人走向呈干宮,所有人都安安靜靜的,連腳步聲都輕得不可思議。
尤其是幾個後來補上來的宮人,更是連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他們都知道自己是怎麼才能好運的補上這個位置,那一日太后宮裡多少宮人被捂嘴拉出去了,他們即使不清楚,卻也知道後來太后宮中那一大片的血跡,足足清洗了三日也都還留著淡淡的痕跡。
呈干宮裡安靜得很,就像幾乎無人居住的空殿,只有偶爾經過的幾個宮人證明了這兒還有人在。
閔太后沒有讓人通報,直接走進內室,裡頭空蕩蕩的,只有一股子藥味,而半坐在床榻上的年輕男子,蒼白著臉,削瘦的身體看得出來似乎正病著。
閔太后對於看到這樣的景像似乎並不意外,冷冷的對站在一旁的小順子訓斥道:「這是怎麼照料皇上的?都病成這樣了,也不告訴哀家,難道真要等出了大事了才來稟報嗎?」
小順子一臉惶恐,連忙跪了下來,卻是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蕭文瀚虛弱的譏嘲道:「太后今日怎麼還有這個閒情來尋我晦氣,難不成是閔家還缺少一個公豬配種不成?呵!」
那日的事情對於他無疑是最大的恥辱,他永遠也無法忘記,也無法忘記在那之後,他讓人重新灌了藥,又落得如今這般手腳無力的樣子。
閔太后即使遭到這樣的羞辱,臉色也沒有絲毫波動,反而微微一笑道:「皇上真不會說話,是病得重了,腦子有些渾了吧,罷了,哀家今日來,可是要告訴皇上一個好消息,說不得皇上聽了,病很快就會好。」
蕭文瀚冷冷勾起嘴角。「朕還能夠從太后的嘴裡聽到好消息,那可真是太可笑了。」
「皇上有了子嗣,朝廷也有了未來的儲君,這難道不是個好消息?」閔太后依然掛著笑,完全不理會他惡劣的口氣。
「喔……是嗎?」蕭文瀚臉色一僵,輕扯了下嘴角,眼裡沒有半分喜悅。
「看來皇上不怎麼高興,那也無妨,等孩子生下來後,皇上就會明白,只要有了孩子,那是闔眼都值了!」閔太后輕歎了口氣,以一種過來人的口吻說著。
蕭文瀚在心中冷笑,聽明白了閔太后的言下之意,有了孩子,就代表著他這條命也可以沒了吧,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他最擔心的是另一件事,「皇后呢?你說過……她人還好好的,你讓我閉宮休養,我也照做了,你……」
閔太后站起身欲走,聽見了他的問話,她走了兩步後才回頭看著他。「喔……那毒婦自知不賢,昨兒個跳井死了,真是可惜,哀家本來想賜她一丈紅的。她身為一個皇后,也不挑個體面點的死法,果然是小戶出身的庶女,真是小家子氣……」
「閉嘴!給我閉嘴!」蕭文瀚失控大吼,床上的玉枕也直直的扔了出去,陰冷的眼神直直瞪著她不放。「閔氏,你當初是怎麼說的,如今你居然跟我說她已經死了?!」
閔太后看著那個還沒砸到她就落在腳前的玉枕,臉上的淺笑不曾落下。「那又如何?哀家可不曾逼她,那都是她自己心虛,為了自己的狠毒而贖罪而已,又與哀家何干?」
「你……」
閔太后看著不過就是這麼吼了兩聲,就已經虛弱得連話都無法再說一句的皇帝,心裡頭覺得可悲又可歎,許久前的記憶似乎與眼前的畫面互相重迭,她微瞇起眼,幽幽的道:「你這模樣……和你父皇可真像……」
那時候她還會因為那男人的怒吼而心痛甚至反擊,但是如今看著類似的一幕,她心如止水,頂多感到淡淡的可笑。
蕭文瀚握緊雙拳,眼眶泛紅,額際上的青筋微跳,說明了他現在的情緒多難以控制。「閔氏……果然是你,是你謀害了我的母妃和父皇,大皇兄和二皇兄也都是你下的手……你……毒婦!」
所謂的心如蛇蠍,可不就是指閔氏這樣的女人!
「皇帝說果然?」閔太后挑了挑眉。「哀家就覺得小佛堂裡的東西被動過了,所以皇帝也早就察覺到不對了吧,知道哀家瞞了許久的秘密,沈氏也算是死得不無辜……呵!也不算秘密了,皇帝也知道了嘛。」
蕭文瀚沒想到這個婦人居然臉上沒有任何的動搖,甚至只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那是你的枕邊人,你就不曾有任何的心虛嗎?!父皇可不曾負你,兩個皇兄也是……」
閔太后艷麗的面容終於有了一絲波動,她諷刺的道:「皇帝說的對,你父皇是不曾負我,但是我卻恨他,明白嗎?他讓我的青春在此虛度,又妄想著讓我養著別人的兒子,要我看著另外一個女人在他死後跟我平起平坐,你說,他憑什麼?」
「就因為如此,你毒殺了這許多人?!」蕭文瀚冷冷地盯著她,問著從上輩子他就想問出口的話。
「你認為是就是吧,可那又如何?天下人不會知道你是被毒殺的,天下人只會見到我好吃好藥的供著你,可先帝和你都是不堪受補的,以致於……早早的去了。」閔太后又恢復那淡然的模樣,可說出口的話卻著實讓人心驚,「英年早逝的皇帝留下的幼子,有我這個太皇太后護著,還有強力的外家撐著,他會平平安安地長大進而親政,這個朝廷還是蕭家的朝廷,閔家永遠只是一個外戚,如此,你可安心了?」
蕭文瀚憤恨地瞪著她,不再言語。
「安心養著病吧,等你去了……這一宮的人都會陪著你的。」閔太后三言兩語就決定了宮裡所有人的命運。
小順子像是早被忽略一樣,沉默的跪在地上。
閔太后說完話,再次轉身走了出去,她剛剛帶來的人早已識時務的都站在外頭,想來是聽不見她和皇帝在裡頭說了些什麼,但就算聽見了也無所謂,在她眼裡,呈干宮裡除了死人以外,其他的不過都是器物,一個人又怎麼會在意死人和東西的想法呢?
閔太后回到坤雲宮後,碧和便快步走了上來,在她耳邊輕語,「娘娘,沈氏已經處理好了。」
「嗯……畢竟是皇家人,多少給點體面,後山找個地方埋了吧,可別隨便扔去了亂葬崗。」
「是。」碧和頓了頓,輕聲答應了,然後看著閔太后閉起眼睛像是要小憩,便帶著其餘宮人退了下去。
寢殿裡靜極了,閔太后想起了皇帝方纔的質問,她不由得捫心自問,她是否心虛呢?
她想了想,緩緩睜開眼,看著富麗堂皇的宮殿,撫著依然青春貌美的容顏,心裡已有了答案。
心虛?不,她心虛什麼呢,早在她忘記了心痛是什麼的時候,就把所有該有的情感也一同遺忘了。
第9章(1)
夜裡,一支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精兵從四個城門進城,快速的移動著,包圍了包括閔閣老府邸在內的許多官家府邸,還分了幾路人手從四大宮門闖了進去。
宮裡的禁軍看著這一群人連忙拔刀相向,一時之間,這群精兵在宮內和宮外和不同對手廝殺了起來。
原本幽暗的宮牆中,一瞬間照得恍如白日,宮裡的禁軍一步步退後,有人想要出宮尋找救兵,卻沒料到宮門早被緊閉。
宮裡禁軍的首領是親近閔家的,一看情況就知道不好,正想著用獨門的煙火示警求救時,卻忽然發現有許多煙火早在黑夜中綻放出來。
煙火絢爛而美麗,但是在禁軍首領看來只有一陣陣的心慌,那代表著他們不但可能得不到救援,甚至連宮外也是差不多的窘境。
禁軍首領一路被逼到後宮前頭,終於忍不住大喝,「放肆!你們可知道這是謀朝篡位的大罪!」
用黑布掩蓋了半張臉的精兵們,其中一個拉下了黑布,竟是駱道書,他震怒大喊,「太后亂政,狙殺皇上,爾等還不束手就擒!不要等到皇上親政,爾等都逃不了被治罪一途。」
禁軍首領一楞,看著手下人一個個都一臉惶然,咬著牙回道:「胡說八道!皇上只是閉宮休養,哪裡有被狙殺,太后也沒有亂政,全都是賊人在胡說八道!兒郎們,隨著我上,誓死護衛皇上、太后!」
「冥頑不靈!」駱道書冷哼,繼續舉刀往前進攻。
呈干宮中,小順子伺候著皇上穿上龍袍,一身的明黃色,在滿是燭火的室內看起來格外閃亮。
除了小順子以外,宮殿裡外早已沒了人走動,蕭文瀚看著如今這一幕,覺得和上輩子最後的日子是那麼的相像,但他的心卻是一片平靜,沒有了上輩子的惶惶不安。
聽著外頭隱隱約約傳來的廝殺聲,他問著小順子,「宮外也開始了?」
「開始了,駱大人早已經傳了消息來,說今晚子時動手。」小順子跪在地上替皇上穿鞋,一邊低聲道:「剛才奴才看了,那些人還點燃了求救的煙花,宮裡和宮外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