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打擾您了。」她分別朝兩人躬了躬身,隨即轉身離開。
直到白初蕊窈窕身影消失在院子深處,方祺這才勉強將眼神調離,轉而望向身旁的常隸。「不知白姑娘跟常爺您是什麼關係?」
「問這做什麼?」常隸劍眉一挑。
「我只是想知道我還有沒有機會……」說到這,方祺突然面露羞澀地摸了摸鼻頭。「我還是頭一回遇上像她這麼特別的姑娘家,我只是想,如果她跟常爺您只是普通交情,那我……或許還有機會與她親近。」
方祺這傢伙,竟敢在他面前挑明著要白初蕊?!常隸俊雅面容突然閃過一絲慍色。
他轉過身來,半真半假地看著方祺說道:「蕊蕊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說你還有沒有機會與她親近?」
聞言,方祺頓時一愣。「但……她剛分明說她要離開……」
「你是說我在騙你?」常隸瞇緊黑眸睇著方祺。
「不,我只是——」
論心機,生性教厚爽直的方祺哪裡是常隸對手,況且他此行有求於常隸,更是不敢理直氣壯地要求與白初蕊對質。
「不管你想說什麼,我只要你記得一件事!離蕊蕊遠一點。念在你初犯,剛才的事我原諒你一次,不過,別挑戰我的極限。」邊說話,常隸邊伸手拍拍方祺肩膀,從他表情語氣,不知情的人還會以為常隸是在說什麼玩笑話,可只有站在他身旁的方祺,可以瞧出常隸多不滿意他與白初蕊有所牽扯。
下一回,可不只這樣——方祺彷彿可以從常隸突然變得黯深的黑瞳讀出這威脅。方祺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可仍被常隸散發出來的氣勢,嚇得不寒而慄。
常隸絕對不是在開玩笑。
一警覺到這點,方祺即領悟自己永遠失去了與「常記」合作的機會。該死!他一臉挫敗地轉身離開。
為了要痛擊對手,常隸向來不留情面,管他是方家鏢局少東,還是皇親國戚。常隸目光一轉,隨即將方纔鳥事給忘在腦後;因為這會兒,還有個更有趣的人兒浮上他心頭,盤踞他所有思緒。
沒錯,就是白初蕊。
方纔他脫口而出,白初蕊是他未過門的妻子,想也知道全是為了教方祺死心;不過話說回來,與白初蕊共譜一段戀曲,這事想來常隸可一點都不排斥,不,應該這麼說,他樂見其成。
但前提是得打消她想離開的念頭。
常隸在書齋踱了兩圈後,便想出了個主意。
常隸揚聲喚來總管吩咐道:「幫我在牡丹庭那準備一桌酒菜,弄好之後再去請白姑娘過來,就跟她說,我與她不見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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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庭」,顧名思義,即是四處植滿各色牡丹花的庭院。牡丹花自古便珍貴特殊,為了保護花種,一般傭僕如小憐者,根本沒機會入院欣賞牡丹之美。
這回小憐得以進來,還真是托了白初蕊順氣。
「白姑娘您瞧,這園子裡牡丹花開得多漂亮……」
一見著滿園子香馥馥的牡丹,小憐一下便忘了規矩,她不但對著白初蕊大呼小叫,還忘情地走在客人面前。
白初蕊對這種事本就不太在意,又瞧小憐一臉興奮,遂也不喊她,慢慢陪著走便是。
站在高處的常隸一下就瞧見了身穿水色羅裳的白初蕊,亭亭玉立的她立在粉的、紅的、白的、紫的牡丹叢間,猶如脫俗雅致的花中仙子,有股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
但可別因為這樣,就認為她柔弱好欺。仔細一點的人一定能從她那雙熠熠生輝的大眼睛瞧出她性格裡的固執,這點常隸吃過她不少排頭,對她這點特色再清楚不過。
一雙勾魂黑眸瞬也不瞬地盯著園中那抹水藍,直到瞧見白初蕊眉宇間那抹愉悅,常隸忍不住彎起唇角——就知道她會喜歡!
常隸身形一晃,像只白鳥般翩然落至園中涼亭。
往前一望,只見亭中偏旁擺了張古琴,常隸坐於其後雙手一攏,隨口吟起了王維作的一首詩——「紅牡丹」
「綠艷閒且靜,紅衣淺復深——」
微風輕送,淨淨琴聲伴著吟唱傳人白初蕊耳朵,頓時引起她注意。留下仍在園裡嗅花的小憐,白初蕊一臉好奇地朝聲音來處探去。
「花心愁欲斷,春色豈知心——」
白初蕊走到亭前,常隸正好吟至詩末尾字,雙手一陣齊撥收尾,手已歇,但淨縱琴音仍餘韻裊裊地迴盪在牡丹庭內。
常隸一抬頭,黑眸一與白初蕊雙眼對上,他隨即給了她一抹誘人至極的微笑。
他這一笑,白初蕊心頭不由得一震。雖說她先前曾與小憐提過,常隸並非她心目中傾慕的男子類型,但眼前香花、美苑,與他俊秀的臉龐交織成的絕美畫面,仍舊撩動了白初蕊的心弦。
晶亮大眼惑住了似地隨著他身影移動,當他走至身前,那股熟悉的檀香氣息再度盈繞鼻間,白初蕊突覺自己喉嚨乾澀,心跳好急,她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
「來,坐,我要人準備了幾樣小菜,你吃吃看合不合你口味。」
為求能與白初蕊坐得接近,常隸特意要求擺置的桌子要小要窄,如此一來自初蕊就只能緊捱著他身邊坐。
方纔表情仍有些迷惑的白初蕊一見几案擺設,一下便回過神來。嘴兒不說,但她心裡可記得清清楚楚,常隸先前要她用什麼法子「答謝」他——一雙美眸在他俊臉上轉了兩圈,似乎是在評斷他是否別有居心。
像察覺到她心思似的,常隸雙眼直直地看著她,艷紅的唇瓣還彎出一抹笑,表情底下好不真誠。
大概——是她多心了。拘泥於禮教,白初蕊縮著雙腿,勉強找到一種不會貼靠到常隸的姿態落坐在椅。
見她背打得直直,表情毫不放鬆的模樣,常隸唇角噙笑,將她所有細微反應全都瞧進眼裡。今日兩回相見再加先前她那正經八百的舉動,他一下就摸透了白初蕊的脾性。
應該八個字可以完全形容——謹守禮教,方正不阿。呵,常隸心裡偷笑,一個小姑娘守的規矩,竟比他這個男子還多。
「方纔獻醜了。」常隸熟於商場應對,他心知要卸人心防,首先便是聊些閒事。他一邊幫白初蕊斟茶,一邊試探道:「瞧你聆聽的表情,想必先前曾習過音律?」
白初蕊羞赧地說:「不不,不能說我習過。家母是蘇州人,生前彈了一手好琴,只可惜我從小不喜練琴,對於音律,我頂多只能分辨出悅耳與否。」
她娘已不在世上?!沒意料會探知這種事情的常隸眉心一皺,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曉得令堂地——」
「不要緊的,我爹跟我娘已經離開很久,我差不多已經習慣了。」白初蕊嘴裡雖然這麼說著,可常隸卻沒漏掉她眉眼中突生的那抹憂愁。瞧她模樣不過才十七、八歲,沒想到這麼早,她爹跟娘竟已不在身邊……
常隸垂眸想了一會兒,接著說道:「我猜你應當不是揚州城人,這城裡能接受女子要刀弄劍的人頗少,想必令尊令堂定是相當開化的長輩。」
誰人不愛聽誇讚,尤其常隸這會兒誇的,還是白初蕊最摯愛的爹爹與娘。
「是啊。」只見白初蕊笑得好甜。「家父的確是我的啟蒙師,他一直說,天底下沒有男娃兒能做、女娃兒卻不能做的事,所以自小我便開始學習武藝、讀書、識字。」
難怪她身上除了一般閨秀應有的婉約氣度,還多了習武之人的爽颯英姿——常隸盯著白初蕊彎瞇的黑瞳,心頭彷彿被根羽毛拂過,若有似無地騷動了起來。
「我猜,令尊生前應當不是尋常小民、泛泛之輩!可否請問,府上哪裡?」
常隸以為他這麼問,可以勾探出更多與她有關的事情,可沒想到這個問題,卻教白初蕊臉色驟變,一雙黑眸突地浮上一抹氤氳水氣。
為了不讓眼中淚滴滑出,白初蕊臣忙端起茶杯,段陪嘎N(奄去自己拘jH譙。
「我說錯話了?」常隸目光掃過她被茶液濡濕的嫣紅小嘴,搭上她眼底淚意——常隸突然覺得胸口一緊。
「不是您的關係,是我想起一些事情。」白初蕊勉強自己綻出笑容。「徐州。我爹生前是徐州知縣,十幾年前因為一場變故,我爹我娘雙雙辭世。」
常隸瞧見她濕紅的眼角,捨不得見她難過,忍不想多探問的念頭,硬是把話題岔開了。「你知道我為什麼刻意設宴在這牡丹庭?」
白初蕊冰雪聰明,怎麼聽不出常隸轉移話題的用意,她深吸了口氣,配合著他瞧瞧四下。「你……是想讓我欣賞這園子美景?」
「猜錯。」常隸一笑,抬手執起茶壺又將白初蕊杯子倒滿。「是因為你名字。」
說罷,他突然從位上起身,只見他信步走出亭子,然後從園裡牡丹枝上摘了朵初放的牡丹花。碗大的牡丹花呈白色,放射狀的黃色蕊心邊緣還染了些許粉紅,模樣十足嬌貴纖細。常隸手捧著它,緩步走回白初蕊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