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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艾珈

  探子頭一臉愧疚地搖頭。

  「這沒有——那沒有——」  常隸手撐著頰歎道,本以為只要他到徐州,現行探到當年虐殺白初蕊雙親的兇手,至少可以確定白初蕊安全,結果這下可好!

  就不知道白初蕊對她仇人行蹤到底掌握到多少,若跟他情況相似便罷,常隸只怕白初蕊早已衝進對方家門尋仇,然後——常隸腦中突然浮現一幕刀光劍影,血肉橫飛的慘狀。

  「不——」常隸抱著頭哀嚎。

  「常爺,您還好吧?」探子頭一臉關心地看著他問。

  常隸抬起頭來冷睇了探子頭一眼。「你覺得呢?」

  探子頭訕訕地搖了搖頭。常隸模樣之憔悴、情緒之焦灼,有長眼睛的人全都看得出來,在未找到白初蕊與幕後主使之前,他只會一天壞過一天,是不可能放鬆的。

  常隸一正臉色。「我給你三天時間,不論你用什麼辦法,花再多的銀兩,三天以後,我一定要聽到好消息。」

  「是。」探子頭一點頭,急忙又衝出去找人。

  也不知是怎樣一個因緣際會,常隸與探子頭談完話,心浮氣躁的他信步走出「常記」分鋪,不過才轉了兩個圈,竟不期然巧遇他自個兒師父——當今少林住持,道廣大師。

  「師父?!您怎麼會在這?」

  望著徒兒常隸驚訝的表情,白眉長至唇邊的道廣大師,只是咧唇呵呵一笑。「阿彌陀佛,咱倆還真的是好久不見了。」

  難得遇上師父,常隸當然要與師父好好閒話家常。道廣大師婉拒了常隸要找客棧坐坐的主意,於是常隸便領著師父來到城外河岸。這會兒,他正把手上的「集醒」劍,拿給師父評鑒。

  道廣把劍拿高,瞇緊黑眸打量劍柄上那古雅的「醒」字銘刻,隨後他轉頭看著常隸。「你說當時手一抽,劍便起來了?」

  「是啊!當時雪洞裡只剩這把集醒跟另一把集情,也不知怎麼回事,進了雪洞,我頭一個看見就是它,抽起它之後,我也沒想過要再試另一把劍。」

  「由此可見,你跟它的確有緣。」道廣大師將劍還於常隸。

  常隸朝劍看了一眼,表情頗不以為然。

  道廣大師一笑,他這個徒兒什麼都好。腦筋臉蛋家世無一不好。但如此優秀自也成為他的缺點,凡是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東西,他便不會去細細推想其中隱藏的道理。

  尤其道廣大師剛才聽他說完他與白初蕊之間的糾葛,他更是堅定了這個信念。這把「集醒」劍好好利用,將會是把開解心結之劍。

  「你啊,真是應了一句俗話,聰明反被聰明誤。」

  常隸一臉莫名其妙。「師父這句話怎麼說?」

  「告訴我,劍上那『醒』字,意味著什麼?」

  常隸讀書萬卷,怎麼不懂區區一個「醒」字涵義,無需思索他便開口答:「醒,可解為醉解,也可解為夢覺,還有一說法是覺悟,不知師父問的是哪個?」

  道廣大師深深看了常隸一眼,後說:「既然你都明白醒字意味著覺悟,怎麼會不知道怎麼使用呢?」

  「啊?」常隸一愣。

  「從極迷處識迷,則到處醒;將難放懷一放,則萬境寬——」道廣大師拍拍常隸肩膀,然後舉步往前走。「你苦苦追尋白姑娘,與她苦苦追尋仇人有什麼不同,你們兩個都一樣,缺的正是這個醒字,阿彌陀佛。」

  「師父?!  」

  常隸眼見師父欲走,正想出聲留人,求他再多說一些。怎知道廣大師只是揚手朝他一揮,一下便走得老遠。常隸站在原處朝師父的背影一拜,同時也在想師父留下的話——

  師父的意思,是要他放棄追尋小花兒,還是說,他不顧她意願,硬是將她拴在身邊的方式,是不對的?

  常隸蹙眉思索的同時,河中央突然傳來一陣嬰孩的號哭聲,常隸望去,只見一隻竹籃在河中載浮載沈,竹籃之後還緊跟著一抹墨黑身影,瞧那人泅泳的焦急模樣,應當是想趕著救人,可惜總差了那麼一步之遙。

  「快來人吶!誰來幫我救救我家大寶——」

  喧嘩聲隨後追至,常隸目力極佳,遠遠眺望,便可見一名身著藍裳的婦人正沿岸奔跑,瞧她一頭長髮披散,神情瘋狂的模樣,便可得知婦人之心急如焚。

  要救不救?

  若照常隸以前習慣,一些會令他衣裳泥濘不堪的舉動,他從不考慮,可是一想起白初蕊習慣,常隸便知道自己非救不可。

  因為她若在他身邊,她定然不會允許他視若無睹,見死不救的。

  常隸長腿一跨,身子便有如飛鶴般倏地掠向河中,隨後他雙手往河裡一撈,再一個飛竄,人已安穩站至河岸邊。常隸將竹籃連同裡頭嬰孩,交還給急急奔來的婦人。

  「你放心,他只是濕了點身子,沒喝到水。」

  婦人接過嬰孩,確定他安然無恙後,隨即便抱著孩子跪倒在地,連連磕頭。「謝謝、謝謝公子救命之恩……」

  「快帶他回去換衣裳,萬一著涼那就不好了。」

  常隸揮揮手要婦人快快回去,然後他轉身望向河中,只見方才追在竹籃之後的黑影慢慢朝河岸泅來。常隸揉了揉眼,是他眼花還是怎麼的,那面容,竟跟小花兒如此相似?!

  他忍不住向前踏了一步,渾身濕透的白初蕊正奮力爬上河岸,常隸一見她面容,頓時失聲驚呼。

  「小花兒!」

  白初蕊一愣,來不及辨識聲音打哪傳來,身子已然被人緊緊摟住。

  「真的是你。」常隸不可置信地嚷著,隨後他低頭檢查她全身,還好,除了衣眼濕透臉色蒼白了點外,還好,她沒缺條腿斷了胳臂,她安然無恙!

  他再度將她摟進懷中。「你不見的這幾天,簡直快把我急死了!」

  耳畔聽的,是常隸隆隆如雷響般的心跳,不須瞧他表情,光從他聲音便可聽出他多驚喜多開心!可白初蕊一回過神來,只見她臉色變得比常隸衣服還白。

  常隸的人手所以苦尋不著白初蕊,不是因為白初蕊懂得隱藏行蹤,而是因為生病;她在前往徐州的路上染上了風寒,一連幾天只能昏睡在客棧床上,壓根兒不曉得常隸找她找到一顆心快發狂;待她病好後再次啟程,她這個被追趕的人,竟然還遠遠落在常隸一群人之後,常隸等人只顧著往前尋,當然會找不到她了。

  方纔才抵達徐州,她正要進城,卻不意撞見竹籃被水飄走,二話不說她即跳進水中,渾然忘了自己大病方愈,禁不起再受一次寒。結果沒想到這麼一救,竟又會遇上常隸。

  「你怎麼會找到這兒來?」白初蕊懊惱地喃道。那麼她這些日子的躲躲閃閃,不就全是白費了。

  「你要我怎麼不找來?」常隸一臉不可置信。「你知道,當我聽凝香說你心裡的盤算,我真恨不得背上能長了雙翅膀,飛到你身邊保護你——你怎麼這麼傻,竟然會想要一個人跑去報仇?」

  「這是我多年來的希望!」白初蕊用力推開常隸。「在遇上你之前,我早都已經計劃好了,我沒有辦法不做。」

  「那你也該告訴我——」

  「然後讓你跟我一起去送死?!」白初蕊大喝,說到這,她眼瞳早已蓄滿眼淚,她頻頻搖頭。「你到底懂不懂我的心情?我沒有辦法!」

  「那我呢?你有沒有替我想想,你沒有辦法眼睜睜讓我陪你去送死,所以你就將我丟下,任我自生自滅?」

  白初蕊拚命搖頭。她不是這個意思。「我也想回到你身邊,可是我沒有辦法給你承諾,我都已經想好了,假若報完仇,我仍完好無恙的活著,我一定會回去找你——」

  「萬一不能呢?」常隸冷哼一聲。

  「那……我也就只好辜負你了。」白初蕊彆扭地擰著濕透的衣擺,邊侷促地答著:「依你條件,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遇上比我更好的人,到那時,你會把我給忘記的……」

  常隸詫異地望著白初蕊。「原來這就是你的打算,把我推給其它女子?」

  「不是!」聽聞他的揣測,白初蕊終於忍不住落下淚來。「我只想保護你,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活著啊!」

  「你說得簡單,好好活著,你捫心想想,一個沒有心的人,怎麼能稱得上好?啊!你告訴我啊!你把我心帶走了,就留下我這個軀殼,這樣就是你口中說的好?」

  淚眼婆娑的白初蕊驚愕地抬起頭來,望著常隸驟地變得瘦削的下顎,泛著血絲的眼瞳,便可以輕易發現他這幾日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而她呢,何嘗不也憔悴傷神?自離開他之後,她每天晚上夢的全是他,尤其一想到他會怎麼看待她的不告而別,她便忍不住滿眶的眼淚……

  她嗚咽一聲,突然朝前撲進常隸懷裡。「對不起……我是真的想不出其它辦法……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一張混著河水淚水的小臉在常隸懷裡揉蹭,常隸展臂抱著她,直到這一刻兩人心意終於想通,她之所以逃之夭夭。他之所以窮追不捨,全都是為了同一個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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