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承認,昨夜我與寧妹妹已經……但那是體制所訂,她是我侍秀苑中的秀女,若我未召幸她,司徒一族會錯認皇室嫌棄他們,所以……」
父皇今日心神似有過勞不足之處,而在朝中勢力龐大的十九皇叔似有異心,關處尚有大漠狼王蠢蠢欲動……舉步維艱,他不得不估計朝野勢力間的巧妙平衡。
司徒將軍身處外戚,自不會有非分逆上之想,然寧妹妹遲遲未受召幸,對司徒一族而言也是已達憂慮,君要防臣,臣更要憂君哪!
所以昨夜,他不得不做出「處置」。
他承認……他真的承認……
「我不想聽!」蘇福兒緊緊摀住雙耳,恨不得自己在這一刻死去。
他昨夜和司徒寧靜洞房了……洞房了……
她冷冷地打了個寒顫,頓時間覺得自己好賤,好賤……
她跟她們都一樣。
看著她面色慘白身子顫抖,風爾善一顆心彷彿落入烈火燒灼的地獄裡,心痛,後悔,懊惱和疼楚……全激湧上胸臆間,成了被深深鞭笞的刺痛。
「福兒!」
他竟然重重傷害了他最心愛的女人?!
但……他也有他的無可奈何啊。
「福兒,聽我說。」他心慌地拉下她緊摀住雙耳的小手,觸手冰涼地令他心臟猛地一縮,語氣溫和卻堅決地道:「昨晚我只是做我該做的事,這是我身為太子必須背負的責任,我不求你能理解,可是請你要體諒我,體諒寧妹妹,她……她也是身不由己,我們各有各的悲哀。」
昨夜,他明知自己沒有做錯事,也算不得是對不起她,但他已然心不在焉,帶著深深的愧疚和濃濃的迷惘……
寧妹妹也在哭,口口聲聲說都是她害得,是她害他對不起福兒。
有一度,他想要甩開身上的一切規矩制度與枷鎖,他只想要回到心愛的女人身邊,唯有福兒……
但後來,肩上沉甸甸的重責與皇族的期許還是捆綁住了他的靈魂和身體。
昨夜結束一切後,他迅速翻身下床,到御花園裡呆望了一晚的月亮。
竟無比自我嫌惡……
但這些他又能如何訴諸於口?總而言之,就她的認知而言,他的確是背著她與另一個女子歡好了。
「夠了。」她無法呼吸,心口在淌血,恨恨地冷笑,「我真希望當時能夠多踹她幾腳,讓她可憐個夠。」
「福兒!」回過神來,風爾善瞪著她,像是不明白她何以會說這樣的話。
想起昨夜寧妹妹又疼又愧的眼淚,無論如何,她也是無辜的,她不該代他倆受過。
彷彿親眼見到一個原本幸福美好的世界在她面前崩潰瓦解,蘇福兒模模糊糊地意識到害怕與恐懼,本能的就想要衝上前緊緊護住,擋住不讓它逐漸粉碎成末,她知道自己應該要說些什麼,做點什麼,阻止這一切發生……
可是腦中不斷湧現的是司徒寧靜哭花了的小臉,還有那幾點狠狠刺進她瞳眸,也戳進她心臟的落紅……不難想見,昨夜有多麼的風狂雨驟,春情燒烈!
她失去了所有思考的能力。
「你第一天認識我嗎?」蘇福兒聽見自己在冷笑,而且笑得好不高傲,「得罪了我的人,有幾個會好受的?我就是看她的楚楚可憐,看她故作天真,實際卻yin蕩下流的樣子不順眼……咦!你生個什麼氣?她昨夜不過陪你睡了一晚,又還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好娘子,要你心疼?」
她字字尖利苛刻的話刺得他耳朵陣陣生痛,風爾善倒退了一步,深邃的眸子呆呆地盯著她,好似自己突然眼花了。
眼前貌美如花卻口氣狠毒的女子,是她一心一意鍾愛的福兒嗎?
蘇福兒恨著,氣著的不僅是他與司徒寧靜真的洞房了,令她痛苦萬分的是他非但沒有絲毫對不起她的愧疚感,非但相信別人的信口雌黃,他甚至振振有詞地確信自己沒有做錯任何事。
他真的愛她嗎?
如果他愛她,為什麼一開口就將她歸類到罪人之列?在他眼裡,她是個不問是非就胡亂傷人的毒辣女子嗎?
他一定要逼瘋她,逼她也成為那些歷代後宮中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毒婦嗎?
她痛恨他讓她必須去面對愛情殘缺,深情染血的痛苦事實!
不,不要失去理智,不要跟他吵架……跟他有話好說,跟他問個明白,問他是不是還愛著你,告訴他你沒有動手……千萬不要中了別人的計……
她心底深處有個小小聲音苦苦哀求著,要她千萬別因為一時意氣之爭而摧毀了他們之間的感情。
蘇福兒深深吸了一口氣,試圖讓崩潰的腦袋冷靜下來,可是自雪白貝齒逸出的話卻還是那般尖酸銳利——
「原來你竟是這麼心疼她,那就大大方方娶了人家唄,反正你也不是什麼癡情小郎君,她也不是什麼純情小百合,兩相搭配,剛剛好呀!」
「福兒……」他為什麼流露出那麼悲傷,那麼痛的眼神?
好像她侮辱了他的一片真心,好像她抹黑了司徒寧靜的清白人格,好像她親手撕碎了自己偽裝得甜美可人的假象,突然露出了猙獰可怕的真面目?
她的心瞬間像被無形的大掌緊緊掐住了般,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她想開口解釋,想要圓方才自嘴裡說出的那些可怕句子,可是她張開嘴巴,卻聽見自己在冷笑,笑得好可怕。
「不要一副是我對不起你的樣子,你我心知肚明,是誰先背起了我們之間的愛情。」她一個字一個字自齒縫間迸出,「你用再多冠冕堂皇的話的都掩飾不了你的風流,無情,善變……我真恨,恨我為什麼要愛上一個四處留情的花花太子!」
她這句話,徹底摧毀了過去這些日子來他真心真意的付出,也徹底否決了他曾經對她的一片深情。
風爾善震驚絕望地看著她,胸膛裡哪一科熱騰騰的真心,霎那間,幾乎化成了灰。
原來在她眼裡,他竟是這樣一個不堪卑劣的男人?
「福兒,我原以為我是瞭解你的,我原也以為你終有一日會體諒我的身份和無奈。」他悲哀的看著她,「我什麼都能給你,甚至我的命,但我的身份不會改變,若你心底真有我,我請求你接受我的身份,以及我必須承擔的命運。」
「接受你的身份和命運,就代表要接受和其他女人共同擁有你?」她的心也好痛,為什麼他要逼她接受這種殘酷的請求?
「但,我的心永遠是你的。」他凝視著她,目光懇求。
「可是你的人卻不能成為我的唯一。」她淒楚地接口,「是這個意思嗎?」
「是。」他縱有千般不願承認,卻只能讓彼此面對現實。
「我不要!」
「福兒……」他還想做最後意思努力。
「我為什麼要跟那麼多女人共侍一個你?太子的身份有什麼了不起?你說,若我心底有你,就該放棄自己的原則,成為你後宮裡眾多女人當中的一個……」她盯著他,胸口痛得像是有支巨掌在裡頭掏弄撕扯,「可換個方式,你若真心愛我,又怎捨得讓我和別人共享你?你為何不能為了我,放棄江山,放棄皇位?」
她的言論如此大膽悖理,又說得如此理直氣壯,登時令風爾善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福兒,我是一個太子,我怎能棄家國不顧?」他憤怒了起來。
「我也是人家的女兒,我怎麼能委屈自己的夫婿夜夜換人睡?」她狠狠瞪了回去,毫不相讓。
「福兒,你會是我的正妻,我未來的皇后——」儘管氣怔了,他依舊努力維持理智。
「免了,我一點也不稀罕,正妻又怎樣?皇后又怎樣?侍妾又怎樣?還不是眾多陪睡的女人之一,一點尊嚴也沒有!」
「為了尊嚴,你寧可放棄我?」他瞪著她。
這女人,腦袋裡究竟裝了多少冥頑不靈的石頭?
「錯!」蘇福兒咬牙切齒的吼了回去:「是為了你太子的尊嚴,你寧可出賣男人的貞操,放棄我們只見乾淨美好的愛情,你——你這樣跟賣身有什麼不同?」
夠了!
他身為男人,身為太子的尊嚴與驕傲,全在她那句「賣身」裡被轟的鮮血淋漓,灰飛煙滅!
他骨子裡皇族的傲氣瞬間凌駕一切之上。
「我不會再求你。」他瞇起雙眼,面無表情,冰冷的開口:「你有你的堅持,我有我的原則,我們都有各自的驕傲,如果你真的不後悔的話,那麼我們之間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不!
留在他,死命抱住他的腳,不要讓他對你這樣絕望的離去,不要……
蘇福兒用盡力氣,卻怎麼也無法自緊縮的喉嚨裡擠出任何一個字,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悲哀痛苦地望了她最後一眼。
「福兒,我真的是愛你的,但你從未體貼過我的立場和掙扎,你是個世上絕無僅有的好情人,卻不會是個好妻子。」他每個字每個字都狠狠敲進她心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