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沒有傷到背部,我有替你看過了。」
「所以我赤裸著上身,是你的傑作?」
「……那是沒辦法的事。」她咬牙,紅著臉承認。
她和爺爺都是傻子,一見人有難不救就很痛苦,救久了,都快成半仙了。而這個男人,她看過他的傷勢了,沒傷及骨頭,頂多是手腳有些擦傷而已,她已經到山裡採來藥草替他敷上,沒什麼大問題。
「該不會連我的……」
「我只有撩起你的褲管!」她趕忙道,小臉熱辣辣的。「你不要以為我很愛看,我是在救你……這天底下只有男人會侵犯女人,你別……」
「也有男人會侵犯男人。」他淡聲打斷她。
卜希臨頓住,看著他很久,然後伸出纖長的手指,比著自己,而他立刻點了點頭。
「瞎眼了你!你哪只眼睛看見我是個男人?!」她火大地扯下頭上的方巾,檀發隨即如瀑傾瀉,襯得粉臉清透嬌俏。「就算我是男人也不會侵犯你好不好!」
拜託,她很漂亮的好嗎!
就是因為長得太禍水,為了防堵害蟲上門,她才刻意隱藏自己的美,要是她有心裝扮自己,絕對讓他驚為天人!
男人直瞅著她,半晌,突地低低笑開。
卜希臨惱著,然而一見他的笑,她不由得愣住。
這男人的笑……像是黑暗中乍現的曙光,那沉藍瞳眸像是迎接曙光到來的天光,那般幽靜而令人沉醉。
一抹笑,讓籠罩在他身上的黑暗氣息瞬間消散,她猛地發現,他其實不是厭世,而是黑暗攫住了他,在天將明未明間,他等待有人拉他一把。
「看什麼?」察覺她的視線,他神色一凜。
卜希臨下巴差點掉下來。這人變臉的速度也太快了!
「怎樣?我就是要看!」像是和他槓上,她更瞪大眼地看著他,還不斷地對他裝出鬼臉。
該要生氣的,但他卻又笑了。
他一笑,柔和了銳利感,晦暗的氣息一掃而空。
卜希臨噘起嘴,歎口氣,拉起他的手。「來,我拉你一把可以吧。」
「不怕我胡來?」
「得了,就憑你?」她哈了一聲,不屑至極。
男人看著她,微使勁,就將沒有防備的她給扯到懷裡,雙手交握在她的腰後,讓她不得動彈。
卜希臨呆住。
這傢伙、這傢伙……
第1章(2)
「瞧,這麼簡單就……」話未完,身下遭受一個重擊,讓男人再也說不出話,整張臉青白交錯。
卜希臨立刻從他身上掙脫,趁他痛得不能反擊,她趕緊綁住他的手,還邊罵,「下流胚子,活該,痛死活該!」
男人沒有反應,像昏了過去。
等到卜希臨氣喘吁吁地將他綁好,仍見他動也不動,想了下,她找來一根木頭輕推著他。「喂,不要裝死,我爺爺說了,踹這個地方只會讓男人痛不欲生,但不會死。」
「……我不過是想要告訴你,防人之心不可無。」他眉頭緊蹙。
「會,我會記住你這句話,等你傷一好,管你有沒有記憶,都必須給我離開這裡!」她罵著,用凶悍的口氣掩飾自己的驚慌。
混蛋東西,虧她還想拉他一把,他竟敢……氣死她了!
待那痛徹心扉的疼楚隱隱退去,男人才抬眼看著她。「不用你說,我也會離開。」他惱著,難以置信她下手這麼狠。
不過是怕她單純過頭,要她對人有防心,誰知道她竟是這樣對待他。
「很好,你給我記住自己說過的話!」她耍著狠,刻意把秀美的五官扯得很猙獰。
「我要吃飯。」他道。
「吃空氣吧你!」
「不讓我吃東西,我怎麼有力氣離開這裡?」
走到桌前的卜希臨一頓,氣呼呼地回頭,拿著雕刀和木頭坐到他身旁,端起飯菜,喊著,「張嘴!」
男人瞪著她,之前對她產生的所有好感瞬間不見。「解開我的手。」
「別作夢!」
「得了,就憑你?」他把她說過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她。
她真想拿筷子插他那張討厭的嘴!「你剛才不規矩。」他的痛還血淋淋的存在,就不信他忘得這麼快。
「不過是一時眼瞎逗你。」他笑得戲謔。
「你……」她氣得發顫。
說真的,她和爺爺救回家的人裡,有好人也有壞蛋,但嘴賤得令人這麼發指的,也就只有他了!
「不吃的話,你就餓死吧。」她忍住脾氣。
男人瞪著她,半晌,只能妥協的張了嘴,可誰知道她像在餵豬,不是用筷子夾飯菜,而是直接把飯菜撥到他嘴裡,也不管會不會噎死他。
三兩下喂完飯菜之後,她還割下他的袍子一角。
「你要做什麼?」他垂眼看她緊握在手中的布條。
「你要再敢吵我,我就拿它塞你的嘴。」她可不是在開玩笑的,而是說到做到。
望著她,男人沒多說什麼,逕自躺下,閉上了眼。
卜希臨瞪著他半晌,才緩緩走回桌前,拿起方才差臨門一腳的木雕鳥,可惜的大歎一口氣,丟到一旁,又挑了塊早已備好的木塊,開始她的工作。
忙了好一會,卻突地聽到身後傳來的呻吟聲,她不禁頓了下,回頭看著睡得並不安穩的男人。
他狀似痛苦地擰著眉,斷續夢囈著,「既然如此……何必有我……」
聽著,她皺起眉,想了下,嘖了聲,拎著木塊和雕刀坐到他身旁,輕拍著他的胸口,「沒事……睡吧……」
就在她的安撫聲中,他再次沉沉睡去。
看著他,她心裡五味雜陳,覺得這人特別惹人厭,可是……卻又無來由的惹人憐。
幾天之後,男人終於能夠起身到外頭走動,也才發現,這附近竟然只有這一戶人家,兩間簡陋的茅屋並在一塊,就只住了卜三思爺孫三人,教他不禁佩服,以這樣的組合,他們竟也敢隨便帶受傷的人回家照顧。
不過,他這受人恩惠的人,似乎也沒立場這麼說。
這裡是處山谷,聽說他是自山頭掉落的,若非卜希臨上山採藥救了他,恐怕他就要死在荒郊野外。
如今,身上的傷已好上大半,但記憶根本沒回籠,離開這裡,他能去哪?
「你別擔心,儘管在這裡待下。」晚膳時,卜三思這麼說著。
「爺爺。」卜希臨瞇起眼,警告意味濃厚。
「希臨,送佛送上西天,做人做事但求問心無愧,知不知道?」卜三思對她曉以大義。
卜希臨不禁抽動嘴角,瞪向不發一語的男人,嘴上酸著他。「對啦,但那也要看對象,要是個知恩圖報的人,我當然不介意家裡多了個吃白食的。」
男人緩緩抬眼,冷冷地看著不再費事藏起長髮的她。
她自然不怕,用她的大眼瞪回去。
「欸,姐姐,你不是說缺個人幫你嗎?我瞧七彩哥很適合啊,他的傷好了,看起來身強體壯的,一定能幫上你的忙。」坐在爺爺身旁的卜拾幸提議著。
「……七彩哥?」
「對呀,他就是七彩哥,不然老是你呀喂的叫,不覺得太失禮了?」
「叫什麼七彩,叫大傻就好。」
「姐--」卜拾幸不依地扁起嘴。
「你要知道,外頭撿回來的東西,別隨便起名字,到時候賴著不走,麻煩就大了。」基於那晚的不愉快,卜希臨對他的防心極重。
沒辦法,上頭有個紙老虎爺爺,底下有個不知人心險惡的妹妹,她要是不多用點心,恐怕一家三口被賣,他們兩個還笑呵呵咧。
「那就別走啊,反正七彩哥也還沒恢復記憶。」
「沒恢復是他說的,天曉得是真的還是假的?」
「傻丫頭,瞧他穿的行頭,就知道他肯定出身不凡,他不回家吃香喝辣,和咱們和在這裡吃粥做什麼?」
看他那身破損但質料精細的衣裳,再瞧他頭上的束環,她當然知道他肯定出身不差,只是嘴上不想饒過他。
「吃粥有什麼不好?他要是吃不慣大可以走人。」她哼了聲。
「姐,你幹麼這麼討厭七彩哥?」卜拾幸忍不住替他打抱不平。
「我……」不想讓他們知道這傢伙企圖非禮她,她趕忙轉了個話題。「你幹麼一直叫他七彩哥?」
「是姐你說,他的瞳眸顏色不一樣,就像七彩鳥一樣啊。」
卜希臨閉了閉眼,有種自打巴掌的無力感。
「我覺得七彩哥的眼睛真的很漂亮,一黑一藍很與眾不同。」
「……不恐怖?」男人啞聲問著。
打從他能自行離開她工作的茅屋,到隔壁用膳,他見過鏡子裡的自己,感覺很邪冷,不像是什麼善類,也難怪卜希臨老是防著他。
「才不呢,很漂亮。」卜拾幸很認真地道。
男人不禁笑瞇了眼,那模樣極為溫柔,教坐在對面的卜希臨感覺一陣古怪,不禁出聲道:「好了,拾幸,你應該吃飽了吧,趕緊去睡,天快黑了。」
「……喔。」卜拾幸很無奈但還是聽話地移動腳步,朝後頭的房間走去。
「這麼早就睡?」他訝聲問。
一起用膳之後,他才發現卜家人的作息相當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