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絹帕?」他問。
「沒有!」見他置若罔聞,忍著疼,鳳笙氣得大吼:「你到底走不走?」
「這不是嗎?」抽掉她塞在腰間的絹帕,裴徹為她纏上止血。
「你究竟在固執什麼?你不走,難不成想等晉王爺登門找麻煩嗎?」鳳笙更是氣極敗壞。「逞什麼英雄?我又沒拜託你出手相救?就如同今早一樣,或許會有比你武藝更高強的人擒下那小賊,你又何必讓自己身陷危險。」
見她吼得淚水都快奪眶而出,裴徹才知她為他緊張,頓時某種困惑的情緒盤旋在胸口,可彼此交集不過片刻,更是個陌路人,為何他竟將她放進心底?
「你還不快點走,走啊!」鳳笙推著他,怎奈他不動如山,教她無可奈何。
「我今早若不插手,那名無辜稚兒準被你壓死,再不然賊人若僥倖逃命,橫屍街頭的就是你。」裴徹為她抹去懸在眼角的淚,再強調一回。「若我未出手,現下躺在那的準是你,這樣清楚了嗎?」
「我的命沒那麼值錢,不會有人心疼。」落下不服輸的淚水,她仍嘴硬。
「見死不救,不是我的作風!」裴徹鮮少遇見有人在自己眼前落淚,這雖讓他有些手足無措,可表面上卻是風平浪靜。
「你總有一天會被你那滿腹的俠義心腸給害死。」
「倒在那兒的跟屁蟲也常這麼說。」裴徹朝桂貴倒地處聳聳肩。
繼而,他大掌輕觸鳳笙無外傷的臂膀,怕疼的她直閃躲。
「過來,我只想幫你將臂膀接起。」
她搖搖頭,謝絕他的好意。
「快走吧,別管我了,麻煩一惹上,不會那麼容易脫身的。」
「我不怕。」他淡道。
「可我怕。」鳳笙苦笑著,語調頗無奈。「和我這個聲名狼藉的煙花女子扯上干係,只怕會壞了你名聲。」
「我的名聲,沒一天好過。」裴徹將她按進自己懷裡,決意要幫她療傷。「長痛不如短痛,若真是怕疼,就咬住我的肩頭。」
鳳笙愣了好半晌,好半天才抵在他的胸膛上,啞聲開口。「何必把你多餘的同情,施捨在錯的人身上?」
她話裡的輕愁,裴徹聽進耳裡,臉上平靜,心底卻起波瀾,他冷淡地道:「咬住我的肩頭,要不會咬傷你自己。」
淚雨遭他的衣衫吞噬,鳳笙忍著不想哭出聲,頭一回有人朝自己伸出友善的雙手,著實令她感動不已。
但是,又能如何?她不想沉淪在他的溫柔,然後隔天眼睛一睜又回到現實,倒不如一開始什麼都不曾擁有,也好過事後徒增傷感。
見她無任何動靜,裴徹並未動氣,依舊緊緊擁住她。
「我不值得……」鳳笙抖著身,緩緩咬住他的肩。
「別把自己看得太輕賤。」他話說一半,使勁一托將她膀子接上。
鳳笙咬著唇,痛得她淚眼汪汪,大眼罩上水氣,略略哽咽。「謝……謝謝。」
裴徹揉著她的肩臂道:「好些沒?」
「沒事了!快走吧!」鳳笙勉強扯著笑,掩飾心底的激動。他待她太好,好得教她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有人對她真心真意付出。
裴徹不動聲色,悠閒得好似不當成一回事,緩緩鬆開手,抹去她眼底的淚。
抬起螓首,他溫熱陽剛的氣息,近得和她的呼吸糾纏不清,成了曖昧不明的情愫,嫵媚的大眼蒙上淡淡水氣,看來太過迷離神秘,裴徹不由得想湊近一探究竟,馥郁的清香意外地教他跌入某種奇異的漩渦裡,他很想就此離去,卻身不由己。
她不逃避,也未抗拒,見他步步將自己困進懷裡,鳳笙輕斂上眼,或許她比自己想像中的還想向他索討一個吻,祈望在他的親吻下,能夠撫去那些過往教她覺得難堪的記憶。
孤獨了那麼久,她只想緊緊依附在某個溫暖的港灣中,永遠不再飄泊未定。而她多渴望那個心底假想的某個人,會是現下擁住自己的男人,在他身上,竟能看見她曾經畫下的美麗遠景。
沉淪在他的溫柔之中,門外匆匆奔來的腳步聲,打斷她所有想像,未得他的親吻,更未有任何親密的擁抱,只見他褪下外衫,罩在她身上,低迷渾厚地笑道──
「啊,忘了跟你說,晉王爺我熟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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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貴的室內一地狼藉,零亂破損地猶如剛降臨一樁慘劇般。
裴徹繃著臉,冷睇眼前俊秀爾雅的少年,剛毅英挺的臉覆著前所未有的寒霜。
嘴角抖了兩下,少年仍保持一貫冷靜。「裴二當家,家兄魯莽衝動,還請你別和他計較,家父最近身體大不如前,還盼裴二當家高抬貴手,別讓他知道這件事。玉樓春的一切損失,就由我承擔,不知意下如何?」
裴徹默不做聲,目光落在鳳笙身上。
少年見狀,忙道:「當然了,連同鳳笙姑娘看大夫的費用也一併支付。」
「你覺得怎樣?」裴徹猶如局外人般,只當在替她索討應有的補償。
「王府會請最好的大夫來照料鳳笙姑娘,而鳳笙姑娘休養這幾天的損失以及鴇嬤嬤那邊,我們也會打點妥當。」
見到藍鳳笙絕麗的花容月貌,趙閔相信她便是兄長日夜惦記的花魁娘子。
他深諳自家大哥個性,今日釀成這等難堪局面,他從不意外,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當口見到裴徹,尷尬得讓他直想鑽進洞裡。
「你可接受?」見鳳笙不表態,裴徹不介意再替她討些好處。
鳳笙以為他不過是隨口說說,沒想到晉王爺真是他的舊識。她曾在玉樓春外見過趙閔,他是晉王爺最疼愛的么子,沒想到心高氣傲的他,見了裴徹,態度竟是畢恭畢敬,不敢有半點怠慢。
見她發傻半天神遊太虛,裴徹走至她身側,低首湊近。「你還好吧?」
驀地一張俊容貼近自己,鳳笙回過神,臉兒紅了紅。「我沒事,好得很。」
「他們的賠罪,你還滿意嗎?」裴徹再問一遍。
「你說了就算。」她沒意見。
他轉身走回少年面前,見晉王府的人已經扶起趙瑞準備離開。
「弄醒他。」他說道。
「不知裴二當家有何事?等兄長醒來後,趙閔代為轉告。」年紀雖輕,趙閔態度不卑不亢,頗為世故。
「我有話想對他說。」既然人是他揍的,好歹也該讓對方親眼見見事主,免得這傢伙到時又來玉樓春找藍鳳笙麻煩。「快弄醒他,好話不說第二遍。」
趙閔莫可奈何地朝手下點頭示意,誰教大哥哪個人不惹,偏偏惹上藍鳳笙,而她身後竟然有裴家這座大靠山,此刻若這口氣不嚥下去,趙瑞平日的惡形惡狀若傳進老爹耳裡,誰都不會好過。
兩個家僕死命搖著自家主子,明白裴徹陰冷的性子,也不知他家老王爺怎麼會結交上這等恐怖人物,於理於情都嘛他家少爺理虧。
看那傢伙未清醒過來,裴徹臉色益發陰沉難看。裝死?來這套?想玩這不入流的小把戲?
抄起桌上酒甕,裴徹朝趙瑞兜頭澆下,灑了對方一身的酒,受傷的傷口被酒一淋,痛得趙瑞鬼叫個沒完,無法再假裝下去。
「醒了嗎?很好,我比較偏好有效率的作法,請別見怪。」裴徹冷笑道。
「大哥,你總算醒過來了。」趙閔假意伸手攙扶,小聲在他旁邊咬耳朵。「你這下闖大禍了,我警告你多少遍,叫你少來風月場所,為何就是不聽我的勸?」
「趙閔,你來得正好,替我出出氣,這傢伙找你大哥麻煩。」趙瑞表情扭曲,難忍痛苦。
「夠了,他是老爹的舊識,裴家的二當家,你哪根筋有問題,竟和他槓上?」
「我管他是誰,就算他是天王老子我也不看在……」話才說到一半,趙瑞被人高高拎起,傻了一雙眼。「你──」
「別緊張,你沒欠我什麼,不過你卻欠她一個道歉。」裴徹將他拽到在鳳笙面前。「歉道完了,要滾要爬請自便,恕不送行。」
見裴徹如此羞辱趙瑞,鳳笙心底並無快意,開始替他擔心。
「我很好,已經沒事了。」
「我不是在替你爭些什麼,而是要教教這無恥的傢伙,若真想玩,就要玩得有格調!」按住他肩頭,裴徹吼出聲來。這傢伙難道不曾想過一個大男人的拳腳,很可能會打死她這個弱女子嗎?
「大哥,你別爭一時之勇,是你理虧在先,事情鬧大若傳進爹娘耳裡,屆時准有你好受!」趙閔湊上前去,識時務者為俊傑總是至理名言。「鳳笙姑娘,是家兄無禮,理所當然該道歉。」
在裴徹的冷眼下,趙瑞百般不願地道了歉,原先的囂張此刻早不見蹤影。
「要你別再來玉樓春尋花問柳我是沒資格,畢竟擋人財路有損陰德,可我要你從此不准出現在她面前,你辦得到嗎?」鬆開手,裴徹冷眼看他,口氣森冷惡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