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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陳毓華

  這事可大可小,趁著李氏回家去看看,她問清楚朱佾開人在府裡,扶著月繯的手去了外書房。

  「你這麼重的身子,有事讓人來說一聲便是,何必走老遠的路?不是有軟轎?丫鬟們都幹什麼吃去了?」朱佾開一見她挺著大肚子過來,立刻放下手邊的事務,也把與他商議事情的下屬遣走了。

  「沒事,劉太醫說讓我多走動走動,對胎兒好,將來生產也容易。」她是很願意走動的,身子越重越需要動,這道理她懂。

  「穩婆和醫女我都讓她們候著了,有事隨時可以過來,又或者讓她們住到府裡來比較穩妥?」他扶著伏幼小心翼翼坐下,照慣例,背後左右都替她放好軟墊,見她坐得舒坦了,這才拉過椅子坐到她身邊。

  「我的事你倒是都安排好了,唉,你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有家歸不得,難道朝中大臣都跑了,皇帝陛下就剩下你一個得用的?」之前習慣了朱佾開在家,如今他人忙得早出晚歸的,她還真不舒坦。

  朱佾開笑著摟了她已經無法環抱的身子。「我這不是替你把岳母找來了?」

  「你的意思是我只要我娘就好,老公可以不要了?」

  「等這陣子過去,往後應該會好些。」他輕點她的鼻子。

  「我只是不想你太累。」

  它山堰一場山洪暴發,災民死傷無數,加上出兵都是國,幾乎掏空了一半國庫,朱佾開就算回家隻字不提,她也知道陛下要他回去是想辦法充實國庫。

  謹說起來驚得很,雲行,還議稅變的能落到國庫裡,有那馨易辦到嗎?擺明是吃力不討好的活兒,再說了,皇帝嚷著窮,怎麼不見他把私庫打開來救急?

  「外頭的事用不著你擔心,你只要好好把孩子生下來就是了。」這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也是,如今她能做的好像也只有這件事。

  擔心再多,她又幫不上忙,還添亂呢。

  見下人來稟報又有某某大人前來找他,伏幼阻止了他想送她回鏡躬閣的打算,讓他討論正事要緊,早點忙完了,也好早點陪她不是?

  經過這些日子,伏幼對於夫君和他那位皇后姊姊之間的關係,也琢磨出一些味了。

  說是親姊弟,但感情看起來真不怎麼樣。

  除了大婚隔天,他們夫妻倆入宮,她把朱佾開叫上前垂問了幾句,之後國舅府發生的一連串事情,皇后娘娘幾乎是不聞不問的。

  也罷,是她強求了,她是一國之後,不能輕易出宮。不過,派個人來問兩句,表達一下關心之意總可以吧?

  好吧,她又要求過了。

  人人都以為國舅爺的榮耀是因為朱府出了個皇后,的確,皇后庇蔭的功勞不可沒,不是有句話說雞犬升天?

  但是她以為,朱佾開自己的才幹能力才是最重要的,倘若朱佾開是個紈褲,皇帝看都看不上,哪還想重用?

  江山又不是拿來玩的。

  這位皇后對待自己的親弟弟還不如大小白氏平常的噓寒問暖,就算朱佾開不怎麼賞臉,她們也時不時會親手做套衣裳過來,只要他收下,就高興得像中了樂透般。

  血緣是什麼東西?有時候比沒有血緣的人還要冷漠。

  不過無所謂,朱佾開是她的丈夫,她的男人往後由她看顧。

  秋天,伏幼生下一子,母子平安,朱佾開取了一個檀字,叫朱檀。

  伏家人得知消息,樂不可支。

  同年,伏觀抱著試身手的心情參加了秋闈,竟一回便中了舉,來年春天春闈自是也上場,考試地點在貢院,考試時間整整為期三天,吃喝拉撒都在裡頭解決,對每個考生來講不只是精神上的折磨,更是身體上的摧殘。

  李氏派人每日去貢院前守著,自個兒擔心著急的吃不下、睡不香,每天都給佛祖上香,祈求神明保佑,倒不是非要兒子拿個什麼名次回來不可,純粹是一片父母心,怕他在裡頭熬壞了身子。

  她給囝兒做的肉脯和鹹魚,也不知吃了沒有?

  伏幼倒是不像她娘那樣坐立不安,她對自己大哥有信心。

  果然,發榜時好消息便傳來了,伏觀不負眾望地中了貢士,因為文章極佳,還是本科會元。

  伏府來了報喜的官差,伏臨門激動得話都不會說了,李氏更是激越得只會抹淚和傻笑。

  伏幼終於放下一顆心,哥哥金榜題名,前途不可限量,往後想在天子腳下當官不會有大問題,爹娘辛苦操勞一輩子,終於望子成龍了。

  這一年年底,伏幼又生下一個大胖小子,朱佾開取名為朱佑。

  這兩年,伏幼除了在家帶孩子外,還得幫著府裡眾多的庶女庶子找對象,有些個年紀大的都超過二十了,再不相看,恐怕會找不到人家。

  伏幼也沒胡來,仔細的篩選餅人家,做好身家調查,還偷偷安排著讓彼此在屏風後見了面,這才送作堆。

  這波出清行動中,大白氏已經高齡二十三歲的女兒和長子都找到對象,至於八爺,他倒是有志氣,他說自己的對象不勞嫂子操心,他想要的時候,對像自然會出現,非常的有信心。

  他娘小白氏聽完,只撂下兩個字,「蠢貨!」

  憑他一個庶子能找到什麼好對像?有人肯替他擔那份心,居然不領情還往外推?不知死活的笨蛋!

  除了忙碌這些,伏幼的生意搭著朱佾開的便車,鋪子已開到了淞江地界。

  錢滾錢,她如今不拿帳簿來細瞧,也記不住自己到底開了幾家鋪子了。

  這兩年朱佾開也越發沉穩,只是皇帝年紀大了,盡避已立太子,仍有皇子懷有奪嫡之心。

  朝中明著暗著已有太子黨和十皇子黨的派別,太子會勢弱,起源於去年西南糧食歉收,鬧饑荒,皇上下旨賑災,太子攬了差事,哪裡知道賑災未成,卻惹來百姓嘩變,若非當地駐軍緊急調派他處軍隊鎮壓,朱佾開也趕往當地收拾爛攤子,只怕事情難以善了。

  見縫插針的十皇子趁機崛起,拉攏群臣,小動作不斷,把京畿搞得暗潮洶湧。

  更糟糕的是皇帝病了,命太子監國,百官平時要上個奏折都要經過太子這一關,自然有許多太子不想讓皇帝知道的事情就絕對不會傳到皇帝耳中,他坦言是要讓父皇安心養病,但是善於揣測上意的群臣都看得出來,皇帝漸漸變得耳聾目盲了。

  太子既然監國了,那繼位登基的日子還會遠嗎?

  習慣站隊,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方的臣子們,一個兩個在懇求晉見陛下被太子推拒後,心裡都隱隱有了不是很好的想法。

  這其中,包括了朱佾開。

  明著,皇帝還活著,太子對十皇子的打壓行動還不算血腥,但是距離趕盡殺絕也沒相差多少了,要是皇帝哪天一口氣沒喘上來,就很難看了。

  奪嫡,古往今來都以血流成河為收場。

  朱佾開見不著皇帝,本想往青鸞殿去向皇后打探打探消息,怎知路上忽有個小太監倉皇的攔住他的去路,原來是華傅讓他的徒孫給他送訊,不讓他見皇帝的太子這會兒在給皇帝侍藥呢。

  小太監說完,逃命似的跑了。

  侍藥,不是侍疾。

  朱佾開闔眼,衣袂在風中颯颯作響,人卻紋絲不動。

  片刻,乍然掀開眼皮,目中精光四射。

  莫非是要逼皇帝立繼位詔書?怕萬一皇帝神智不清地把皇位給了李貢或是其他人?

  他瞄了眼今上安養身子的寢殿,心中萬般感歎,太子啊太子,你這是不耐煩了,覺得自己的父皇活太長了嗎?

  就算他是自己的親外甥,也知道他不是很靠譜,但朱佾開曾希望過,他在對付自己的父皇時,能顧念一點父子之情,別讓人太失望了。

  但是顯然,他奢求了。

  華傅冒死讓人來給他送信,是提醒他該趁早作打算,抑或是別有他意?

  至於皇后,擺明是和兒子站在一塊兒的。

  看起來,他來這一趟是多餘的了。

  他踅回來處,沿著長廊慢悠悠的步出宮門,臨上馬車前望了眼覆在皇宮上頭的陰霾烏雲,這是要變天了。

  還未坐定,誰料到變生肘腋——

  只聽見一陣利刃破空之聲,一把刀直向著他的門面而來。

  憑他的武功,朱佾開大可一閃過或者破馬車而出,可他沒有,心平氣和的看著眼前從車底摸上來的蒙面黑衣人,像是早就知道來人是誰。

  利刃橫在脖子上,能面不改色的人真的不多,要不是嚇傻了,要不就是真的無懼,李貢發現國舅爺是後者。

  他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此人不能為他所用,實在是人生憾事。

  它山堰潰堤一事,據他得到的線報,百姓流離失所,哀鴻遍野,慘狀筆墨難以形容,周邊各個府縣更因為容納不下這麼多宛如蝗蟲的災民,已經到了要關閉城門,不許災民進入的嚴峻地步,無論朝廷再如何明令設辦粥棚、開倉發糧,都緩解不了成千上萬災民百姓要安置、每天要吃喝拉撒的民生問題,那些個僥倖沒有遭殃的富商人家,一個個都關起門來,昧著良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過他們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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