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找舒忻宇……」
「忻宇?她現在不在位子上耶,要不要我替你轉告——」
蔣呈禮等不及,掛了電話。
她現在在公司,表示他去公司一定堵得到人,他二話不說地慌張衝出門,卻在樓下管理室被人叫住。
「蔣先生!蔣先生!」
他無暇理會,偏偏管理員硬是拉住他。「我剛忘了給你,這裡有很多你家的掛號信,都沒人收……」
掛號信?蔣呈禮停下腳步,轉頭看見管理員從櫃檯底下搬出個小盒子,他看著,面容鐵青。裡面除了一些帳單以外,還包含了這三個月他從巴西寄出的航空信件……
原來,她不是不回信,而是根本就沒收到他的信!
他接過管理員遞來的盒子,感覺他的心一沉,裡頭的信件失去了主人,而他,失去了她。
下一秒,蔣呈禮飛奔而出,卻是去了莫薇亞的店。
第9章(2)
下午四點,「Speranza」內客人星落,一見有人推門,莫薇亞招呼。「歡迎光——呈禮?」她臉上的笑容在看見來人後迅即斂下。「你回國了?」
「她搬到哪了?」
莫薇亞態度平靜。「你認為我會告訴你?」
她靜靜看著這個男人,風塵僕僕,看來是剛回來不久,她給他倒了杯水。「冷靜點,她很好。」至少,表面上看來很好。
「她沒換工作,所以你會跑來我這裡,肯定不只是為了知道她搬去哪了吧?」
蔣呈禮沒說話,他眼色狂亂,彷彿來這裡而不是直接殺去她公司已用盡了他最後一絲冷靜。莫薇亞猜得出來,他沒去小宇公司,是知道小宇的性格不愛惹人注目,而以他現在的情況,見了面是沒辦法好好談的。
一思及此,莫薇亞吐了口氣。「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這個樣子。」跟之前在「Speranza」將小宇帶走相比,上回還真是客氣太多了。
這個唯我獨尊、從不在乎他人的男人,如今竟為了她的好友變得如此,莫薇亞內心有了計量,說:「你有心理準備要被她綁住了嗎?」
他眉一皺。「什麼意思?」
「你知道的,小宇不像你,你熱愛自由、無拘無束,可她不是。她一輩子就是窩在同一個地方,安安穩穩地度日,她不可能跟著你一起出走。也許她願意留下來等,但我不忍,如果你真的要她,我希望你能夠接受這一點,你確定可以嗎?」
蔣呈禮眸色一深,定定注視莫薇亞——這是他女人的好友,她此刻講述的這些,他已經在這三個月內徹底想過。
「如果對象是她,我想不出有什麼不可以的。」
他說得理所當然,毫不猶豫,隨即將那一隻小盒子交給莫薇亞。「這個,拿給她。」
「這什麼?」莫薇亞看了眼盒子裡頭的東西。「信?」
她疑惑抬頭,卻見蔣呈禮已經離去。
步至「Speranza」外,蔣呈禮抬頭,看了眼台北這總是蕭瑟的天空。雲層稀薄,載不住人,可如今,他已經沒有任何渴望離開的念頭。
只因,這裡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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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點半,舒忻宇回到家。
「累死了……」
她一臉疲憊,今天「光采」會計部的女職員和另一間科技公司的男生聯誼,她本來沒興趣,卻被同事不屈不撓的熱情給說動。「去嘛去嘛,不去怎知道好不好?也許真會遇見生命中的另一半也不一定啊!」
生命中的另一半?舒忻宇給同事的回應是一抹苦笑。
腦中浮現某個身影,她揮手抹去,再重複這種日子,太不健康了。「好吧,我去。」
她鐵了心放下,問題是知易行難。在聯誼上,她勉強自己,笑得嘴巴都要僵了,結果還是沒遇到令她心動的對象……
想到其他女同事心花怒放的模樣,舒忻宇更覺得好累,歎了口氣,這時室內電話響起,她接起,是莫薇亞。「到家了?」
「是啊。」好友的聲音令她安心,她癱在椅子上。「我今天參加了聯誼。」
「喔?結果如何?有沒有遇見Mr.Right啊?」
「我還Mr.Left咧!別說了,連個讓我心跳加快一下的人都沒……」她翻了好大一枚白眼,即使內心八百萬個否認,可事實證明,她的心還是遺落在那間她已離開三個月的屋子裡,忘了帶走。「沒辦法,我就是想他。」
想得疼,想得悶,想得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反問自己就沒有別的好想了嗎?卻還是阻止不了自己。自欺欺人從來就不是她專長,好吧,那就想吧,想到哪天麻木了、沒感覺了,也許,她就好了。
她口吻淡然,莫薇亞聽著,良久,輕輕歎了口氣。「我放了東西在管理員那兒,要給你的,你等等下樓去拿。」
「啊?什麼東西?不能明天再拿嗎?」她住五樓,這兒沒電梯,懶得再下去了說……
「不行,是很重要的東西,現在就去。看完之後……希望你不會再這個樣子。」
「喔。」好友語氣慎重,舒忻宇掛上電話,搔了搔頭。這個樣子?哪個樣子?她不過就是凡事提不起勁了點,有必要講得她好像已經了無生趣?
好啦,她不否認有一點。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舒忻宇乖乖爬到樓下,把莫薇亞寄放的物品拿上來。
「這是什麼?」她回到屋內,晃了晃那只鞋盒大小的物件,結果一不小心,盒口敞開,裡頭東西如雪片紛落,她「唉唷」一聲,只得彎身拾起,眼睛卻在這瞬間瞠大。
「這是……」
那一封封全是信件,上頭印著航空郵戳,收件人是她。舒忻宇心一緊,沒笨到猜不出這是誰寄的,但……為什麼這些信會在薇亞那裡?
她坐下來,一封封拆閱,屬於另一個世界的景色躍然在目,有風景、有生物,還有形形色色的人們,抱在一起,一臉歡欣。
這裡,就是蔣呈禮待了三個月的地方。
照片上,一隻鳥兒飛往天際,後面跟著其他羽鳥;猴子相互擁抱,蛇類求偶相纏,所有事物成雙成對,無人孤寂。她展開信件,紙上是他灑脫的字跡,他寫著——
我來到這裡,看了許多風景,我一直以為只要一個人就可以活得足夠,但事實上,只有一撇,是寫不成「人」這個字的……
舒忻宇眼眶熱了。她一封一封看,一封比一封更驚訝。
他給她寫這個,配上這些美不勝收的照片,儘管信上不曾提及任何愛語,卻也深深打動她。她將信件排序,拆開最後一封,出現的畫面令她詫異。
「這是……我?」
照片裡的她深深熟睡著,面容安然得像不接受任何打擾。
他是什麼時候給她拍的?
你睡在我身旁,好安心,我一個人在這裡,睡不好,怎麼辦……
他的語氣像極了在撒嬌,舒忻宇看得心幾乎要融了,可下一秒她卻噗哧一聲笑出來,因為在他這一句之後,不知是誰惡作劇,用凌亂的筆跡在旁附註:怎麼辦?涼拌啦!
「哈哈哈……」她笑出淚來,會做這種事的,八成是嚴學長!
果不其然,信紙的下面多了一張照片,是蔣呈禮在抓景時的背影。想也知道這不可能是他幫自己拍的。照片上頭則以奇異筆寫著:學妹,他空虛寂寞覺得冷,你快來救救他吧!
舒忻宇的心熱了。她看著這一張張照片,真的,沒有一張不是一對,唯獨他和她,都是獨自一人。
可她睡容安祥,平靜幸福,因為當時有他,可是……他卻孤單。
好孤單好孤單,一如她這三個月以來的生活,死水一般地激不起半絲漣漪。
直到這一刻,舒忻宇才褪去淡漠假象,落下淚來。
她不再麻木,這些照片,一張一張,全是蔣呈禮不曾訴諸言語的真心,儘管每一封信上都只有寥寥數語,但她覺得夠了。
因為,她明白了。
明白自己被他放在心上珍而重之的程度,她想起他們的爭執,忽然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如果他不懂愛,那麼,她就讓他懂,如果,她怕自己未來有一天再也得不到那個人的愛,那麼,只要她可以讓他一直愛她,又何足畏懼?
舒忻宇想開了,整個人如遭受莫大洗禮。她拿出手機,想要撥打電話,卻忽然瞄到地上似乎還有別的東西,她拾起。
「這是……」
她睜大眼,那是一張攝影展的邀請函,時間是這個星期六,而地點,則是她的母校。
第10章(1)
星期六。
這一天,舒忻宇起了個大早,面對鏡子不大習慣地打理自己。
這三個月,她的頭髮長了些,已經不是過往那種削薄的短髮,她穿著輕便,害怕弄巧成拙,回母校的路上,心跳如鼓。這是她第一次跟蔣呈禮隔這麼久沒見面,看見信的時候,分明很想見他,想得不得了,可如今真要見了,她卻有些膽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