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徘鴻豎起眉,不明白姑母姑丈玩的是什麼把戲。「這就是你們的人證?」
「皇上,如果小采能準備一套說詞,她的可信度反而不高了。」
「小采,你知道朕會問你什麼嗎?」
小采更不解了。她絞著手指,怯怯地說:「皇上自己都不知道要問小採什麼了,小采怎麼會知道?」
「大膽!朕可以任你如此玩笑嗎?不怕朕殺了你?!」
小采更瑟縮了。皇上原來是這麼凶的人嗎?
「我又不是廟裡被神明附身的乩童,怎麼知道皇上想問什麼嘛……」說著說著,幾乎就要哭出聲來,立刻被駱徘鴻出聲喝止了。
韓孟和是故意不先開口。他要讓駱徘鴻自己知道,小采接下來要說的,絕不是他人先教好的。此時見駱徘鴻已充分瞭解了這一點,他才開口道:「皇上不妨先問她,梁夫人與語嫣的感情如何。」
駱徘鴻望向小采,見她仍無反應,不悅地說:「你聾了嗎?沒聽見問題嗎?」
他又沒問,是韓老爺問的啊。小采還想再抗議,但韓孟和柔聲安撫她,要她老實說,讓小采收起了不滿。「夫人很討厭嫣姊姊的。」
「怎麼可能?她是語嫣的親娘,怎會討厭她?」
「是真的,小采從不說謊的。梁夫人很討厭嫣姊姊,說嫣姊姊的命不好,會克父克母。」
駱徘鴻疑惑地皺起眉頭。目前住在皇宮的那對母女,可看不出一點感情不睦的樣子。
「那梁夫人對梁大小姐可好?」
「梁夫人非常、非常疼愛梁大小姐喔!」皇上終於像正常人一樣問問題了。對嘛,他開始問,她便會一一回答,幹嘛要她猜他想問什麼?
「她這些說法,可算不上是人證。」駱徘鴻相信了小采,但並沒改變心意。
「皇上,小采作證的部分只是想讓皇上知道,梁夫人絕對不會為了自小就送養的女兒語嫣,狀告自小視其如掌上明珠的女兒梁語蓁。」
「梁語蓁的手段令人髮指,天理難容,或許是梁夫人最後反悔了呢?」
「皇上,梁語蓁的確是天理難容。關於梁語蓁迫害語嫣的事,皇上還不知全貌。接下來的這位人證,她希望皇上能先赦免她在不知情的狀況下逼良為娼之罪,她才敢作證。」
「宣吧。這罪朕赦了,一次說清楚。朕厭了。」
韓孟和知道駱徘鴻之所以會惱怒,因為他開始矛盾了,此時是帶上宜香樓老闆的最佳時機。
接下來上殿的人,讓駱徘鴻皺著的眉更解不開。此人一走進就帶來一股庸俗的香味,描眉畫眼,濃妝艷抹,一身俗艷的裝扮。
「皇上,此人是宋老闆,在義陽經營一家青樓,名為宜香樓。」
「青樓?」
「是,皇上,民女是宜香樓之主。」
「你可識得梁語蓁及梁語嫣?」
宋老闆用手裡的絲絹搗嘴輕笑,又是一陣俗香撲鼻。「這是自然,這對雙生女最近在義陽可是名聲響亮。義陽是首富之都,像梁府這種小戶本不起眼,但因為他們與京城第一世家交好,所以也小有名氣。只是,直到前一陣子,義陽人才知道,原來梁府有兩名長得一模一樣的千金。」
「怎麼可能長到二八年華還沒人知道?」
「當然有少部分的人知道,但梁府想盡辦法藏著。加上那兩人生得一個模樣,若不同時出現,外人見了,也不會知道她們是雙生女。」
「朕直至此時還不明白你有何資格成為人證。」
「皇上,梁家兩位小姐,民女都打過交道。兩個都自稱是梁二小姐,但民女知道,這兩位小姐中有一人是壞到透頂的壞女人。」
「哦?」
「胸前有血色腳形胎記的,便是民女所說的壞女人。」
駱徘鴻拍桌而起。「胡說!朕是免了你逼良為娼的罪,可不代表不會殺你。」
終究是見過世面的,宋老闆並未被駱徘鴻此舉所恫嚇,但並不是不要命。
此時,她若顯現出一點怯懦,只怕皇帝就先認定她心虛了。她可是收了韓府優渥的車馬費,皇上認定是收買也不無可能。「皇上,那胎記是民女親眼見過的。」
「藏在衣裳下的胎記,你如何能見?」
宋老闆又輕笑道:「皇上忘了,民女是青樓老闆,姑娘要接客之前,都得先驗身。」
「接客?驗身?」
「是的。那一日,一名姑娘來我宜香樓,說她家事業出了問題,急需銀兩救急,要賣身換取,還說三日後一手交錢一手交人。民女允了這交易,但買個姑娘的銀子可不是小數目,民女怎能不先驗貨,便要姑娘脫了衣裳檢查。除了要檢查身子是否乾淨,還要看她是不是真如自己她所說,是個處子。就是在當時,民女看見了來賣身的姑娘身上有胎記。」
「既是為了家業而賣身,怎會是壞到徹底的女人?」
「這就是民女希望皇上赦免的原因了。三日後,民女帶著護院到指定的地方交易,見兩名壯漢扛著一隻麻布袋,裡頭裝著昏去的梁家小姐。完成了交易後,我便將梁家小姐帶回宜香樓,沒想到醒來的她竟不認帳,說她從沒說過自己要賣身,還說她都要嫁人了,怎會同意賣身。當時民女不信她,直到聽說了梁家大小姐急病餅世,梁家二小姐嫁到京城來了,才起了疑心。但終究民女銀子已經付了,青樓也不是做善事的地方,民女還是讓樓裡的梁家小姐開始執業了。在逼著她換裝的時候,民女才發現她沒有胎記,她並不是自願來賣身的那個姑娘。」
「一個急病死了,一個嫁到京城?」
「是的,皇上。雙生女一個死一個出嫁,民女樓裡怎會又有一個?所以民女猜想,這是一樁詐死逼良為娼之計。雖然皇上可能不信,但民女猜想,那個沒胎記的,才是真的梁二小姐;而梁大小姐則是先把妹妹賣進青樓,自己則詐死,再以妹妹的身份嫁到京城。」
駱徘鴻跌坐回龍椅。雖然宋老闆的話裡沒有鐵證可以證明兩人的身份,但逼良為娼的事可是千真萬確。
「既是被你抓進了宜香樓,如今怎麼兩個都出來了?」
「因為梁二小姐不甘受辱,在販賣初夜那晚,打昏了買下她的恩客逃離了。民女的銀子可不能白花,猜想她必會逃到京裡向韓府求援,所以派了人來京城,最後的確逮回了一位梁小姐。只是,民女派來的人竟陰錯陽差地逮到了梁大小姐。」
「有胎記的那一個?」
「是的。反正她便是原先與民女交易的那位,民女也不打算再把無辜的梁二小姐抓回,於是便要梁大小姐在樓裡以牡丹的花名接客。直到前一陣子,韓家少爺說梁二小姐不忍心,於是命人來為梁大小姐贖身。」
駱徘鴻被徹底打擊,他已不管誰才是梁語嫣了。名字只是稱呼,真正做了無可原諒的事的人,是他相信的那一個啊!
駱徘鴻再開口時,聲音已顯得乏力:「把牢裡的、宮裡的、分不清楚誰是誰的全召來,讓他們當面對質吧。」
當梁語嫣及梁語蓁再度被領進偏殿時,駱徘鴻很清楚地看見了兩人的反應。韓宸楓身邊的那一個,一見宋老闆在場,竟嚇得渾身發抖,連走都無法行走,是韓宸楓扶住了她,攔在她與宋老闆之間,她才稍稍減了恐懼。更令駱徘鴻意外的是另一個,也就是他一直相信的那一個,雖然裝作不認識宋老闆,但微頓的步伐仍是洩露了秘密。
「語嫣……」
他一開口呼喚,兩個女人同時應聲。
駱徘鴻指向梁語蓁。「朕問的是你。你可知宋老闆對朕說了什麼?」
「皇上,嫣兒不認識她。」
宋老闆冷笑。這女人的心未免太歹毒了,賣了親妹妹不說,還想要她死。
「好歹你在我樓裡接客了一段時間,怎說不認識我?」
「你認錯人了,接客的是她!我們長得一樣啊!」
卜芃卉的躁鬱之疾在見到宋老闆後瀕臨發作,指著宋老闆咒罵:「你不過是個開妓院的老鴇,說的話誰會信!只要有錢,你連姑娘家的清白都可以買賣,更何況是作偽證!」
「梁夫人,賣女兒的娘雖少見,但我開青樓十多年,倒不是沒見過。不過,明明有兩個女兒,對一個疼惜如命,另一個卻賣入青樓;這樣的娘,別人我是不知道,我還是第一次見識。」
「你胡說什麼!語嫣是讓我送養,吃了點苦做了些粗重活沒錯,但我沒將她賣進青樓!」
還真是嘴硬。本來宋老闆作證的責任已經結束,不需多言了,但看到這個沒良心的娘,宋老闆就想到自己當初是怎麼進了青樓的。她今生第一次,免費做了一件打抱不平的事。
她逕自站起身,駱徘鴻也沒心思管她了。沒想到,她竟走到梁語嫣身前,拉住了她的手。梁語嫣嚇得瑟縮。
「怕什麼!不管誰才是牡丹,總之韓公子已經幫牡丹贖身了,我不會再逼你賣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