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姑想用金鞭來脅制朕?皇姑,你可知被蒙騙的是你啊!」
「皇上,你無可救藥了」
「皇姑,你莫再惹惱朕!看在過往情分,朕不想治皇姑的罪。」
「情分?那皇上可記得我教養皇上的那段時日,跟在你後頭崇拜、敬重你的小表弟,正是你現在想殺的人?」
不知何時,駱徘鴻就不曾再見過韓宸楓面上那敬重的神情了。他記得……
應是他搶了他的妻子之後吧。
「將韓宸楓、梁語蓁押入天牢!梁三夫妻無罪釋回!」
駱希鳳還想再爭取,韓孟和扶住了她,沉痛地搖了搖頭。皇帝如今已徹底偏向了梁語蓁,他們再說什麼,皇帝都不會相信了。
但,至少皇帝不是下令馬上殺了他們,他們還有機會。
為今之計,必須到義陽去尋找更多證據。
幽暗的天牢中,除頂上開了一扇讓微弱光線得以透過的小窗,就只有一扇上鎖的鐵門,餘下四面皆是石牆。左側石牆那一頭,梁語嫣知道,關押的正是她心愛的韓宸楓。
牢門開了一個小洞,獄卒送進一碗粗食。梁語嫣接過,忍不住又掉下淚來。她雖抑忍著哭泣聲,但韓宸楓還是聽見了。
「嫣兒,你在哭嗎?」
梁語嫣不想讓他擔心,但無法開口讓韓宸楓安心。
「嫣兒,別哭。怎麼了?食物不好吃嗎?」
這句話逼出了梁語嫣的哭聲。她捧著那碗粗糙的食物,自責不已。「韓大哥生來矜貴,怎能吃這種苦。這種粗食,連韓府的下人都不吃的吧。」
「怎是粗食?我這裡有雞腿、有魚、還有兩樣菜蔬,怎會是粗食。難道你的是粗食嗎?」
看守的獄卒互望一眼。這天牢裡雖專關王公貴族,但若給他們大魚大肉,還算是坐牢嗎?正想出聲訓斥韓宸楓別發白日夢時,眼前映入一襲明黃錦袍。
看清了來人,正要行禮,便被駱徘鴻身旁的總管太監低聲制止:「你們不見一路來都沒人呼喊萬歲嗎?還不懂得噤聲。」
兩名獄卒看守天牢許久,何曾見過皇上紆尊降貴來此,自然嚇得退在一旁。
而牢房裡的人,當然不會知道牢房外的情況。
「是嗎?韓大哥的不是粗食嗎?」
「當然。我娘是郡主,誰敢怠慢我。」
「那就好……」梁語嫣拭去了眼淚。雖然被關押在天牢裡,但韓宸楓的苦能少吃一點,她就少一點自責。
聽見她的聲音不再帶著哭音,韓宸楓才放下心。他將手中那碗粗食放到一旁,將耳朵貼近了石牆,想將她的聲音聽得更清楚些。「嫣兒,我們都快死了,你能不能完成我最後一個心願?」
「韓大哥說,嫣兒能做到一定做。」
「別再喊我韓大哥好嗎?我們是夫妻,你喊聲我的名字好嗎?」
「我……」
聽著她的猶豫,韓宸楓能想像她現在必定又是紅了一張臉,為難地低著頭。有時她讓他看得羞透了,還會舉起手遮臉,只敢由手指的縫隙間偷偷望著他。
「連我最後一個心願也不肯替我完成?」
「不!不是……我喊……宸、宸楓……」梁語嫣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輕得連韓宸楓都想直接在石牆上鑿個洞,把頭伸過去聽。
「我聽不見。大概只有兩個字太短了,聲音傳不過來。你試著在之後再接著『我愛你』三個字看看。」
這句話令梁語嫣更羞怯了。她盯著石牆,好想就這樣把石牆盯出一個洞,讓韓宸楓看看她如今有多羞窘。「我最討厭韓大哥了!」
「你不說愛我就罷了,居然又喊回我韓大哥。好,你不說是嗎?那換我來說。」
「說什麼?」
「嫣兒,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韓大哥……」梁語嫣覺得自己臉燙得都像要燒起來一樣。沒想到,他聽到她又喊了聲韓大哥,竟然又接著說了。
「我最愛看你拿著魯班鎖、皺著眉傷腦筋的樣子。古有西施捧心,比不過我的嫣兒蹙眉。」
「這就是你老是拿魯班鎖要我解的原因?」
「是啊。我也愛你每次思考時發呆的傻樣子,看起來極為可愛。」
「你好壞心,原來是看我傷腦筋來取樂!」
「怎是取樂,我是愛著不同表情的你。我也愛看你唱曲兒,也愛看你翩翩起舞……不管是怎樣的你,我都愛。」
「別再說了,人家羞死了!」
「你不能羞死。我說過了,我們只能一起死,所以你別再讓我看一次為了救我而受傷的你,也別再讓我承受一次誤以為你已死的心痛。哭墳的可是祝英台,不是梁山伯啊。」
「我不會了。無論生死,我都追隨你,不再讓你傷心了。」
「嫣兒,你知道嗎?我愛你愛到什麼都可以不要,只要你在我身邊。」
「韓大哥,別再說了……」
「你在我身邊還不夠,我還要愛你愛到你終有一天不再喊我韓大哥,而且會響應我、說你愛我為止。」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我也愛著你……宸楓……」
算是滿意了梁語嫣的回答,韓宸楓歎息道:「啊……這是我聽過最美的天籟了。」
「比我唱曲兒還好聽?」
韓宸楓想起誤以為梁語嫣已逝,在京裡的酒樓裡尋找和她相似的歌聲的那段日子。「你真善良。我以為你是梁語蓁,對你口出惡言,都逼得你傷心欲絕跳樓了,你居然不恨我?」
「因為跳樓後我傷了頭,都忘了嘛。」
連韓宸楓都不能用一句「忘了」來安撫自己,她卻如此容易便釋懷。「你真的很愛我吧?」
「那當然。韓大哥在我滿月那天就選了我當你的妻子,我自然也愛著我的夫婿。」
不是才剛讓她改了口,她又喊回韓大哥了?韓宸楓無奈一笑。「可惜我們來不及生一個跟小采一樣可愛的女兒了。」
「如果有來世,嫣兒會再找到韓大哥。那時,嫣兒再為韓大哥生一個可愛的女兒。」
「一個不夠,要生一堆,要有男有女。」
「生一堆?那人家要生到何年何月?生完都是老婆婆了。」
「那不是更好?今生我們無法白頭偕老,那就相約來生。」
梁語嫣又落下了感動的淚水。韓宸楓的愛意緊緊地包圍著她、保護著她。
為此,即便前方等著她的是要奪她性命的刀鋒,她也不怕了。
第9章(1)
駱徘鴻想起那日在天牢裡所聽到的、想起他幾乎是狼狽地逃離了天牢。難道他真的被蒙騙了?他們身處牢房裡,看不見他,不可能在他面前演這場戲。
如果牢房裡的真的是梁語嫣,他身邊的這一個呢?
她自初見面起,就一直在騙他?
駱徘鴻闔起眼。不,他該相信他的語嫣,也只能相信他的語嫣。
他們或許不知道他在,但他們知道獄卒在,一定是演給獄卒看的!
此時,宮人來傳報韓孟和及駱希鳳求見。駱徘鴻現在真的不想審理韓宸楓的事,但即便無奈,他還是讓他們入內。接著,韓孟和便要求他能聽完人證所說的話,再宣梁語蓁對質。
駱徘鴻挑起的眉明示了他的不認同。「難道這人證的話禁不起對質,所以不能讓語嫣在場?」
韓孟和雖娶了郡主,但別說對皇帝了,連對皇族都不曾有過一絲不恭敬。
但自己的兒子、媳婦命在旦夕,這可不是在皇帝面前唯唯諾諾的時候。韓孟和語氣和緩,但言中不乏指責之意。
「皇上,即便在民間,地方官審問犯人,也必先聽原告陳述完所告之事,再宣被告上堂審問。若皇上未聽完原告之陳述,便讓兩造雙方對質起來,就無法完整得知原告方的說詞。」
「哦?所以你是原告方?」駱徘鴻的視線投向駱希鳳,駱希鳳只是低頭不看他。駱徘鴻知道,皇姑對自己不諒解。「要告語嫣?」
駱希鳳抬起頭,冷淡的神情與無一絲起伏的聲線,顯示她已抹煞了對駱徘鴻的最後一絲親情。「不,我們要告的是梁語蓁,是皇上的新歡,告她逼良為娼、匿名代嫁、誣陷吾兒。至於這最後一條欺君之罪,要不要追究,全看皇上的意思了。」
駱徘鴻歎了口氣。終究是對他有教養之恩的姑母,他便再依她一次吧。這回,看她又能請出什麼人證。「人證是誰?」
「上回,皇上說語嫣的養父母會受利益驅使,如今請皇上聽聽語嫣的妹妹,一個不到八歲的小女孩的說詞吧。」韓孟和奏請駱徘鴻召第一個人證,希望天真的小采所說的話能多少讓皇上信服。那麼,下一個人證的話,皇上或許較能聽得入耳。
「宣她進來吧。」
小采怯生生地走進偏殿,這金碧輝煌是她從未見過的。一個人竟需要這麼多人服侍,更是她幫傭的地方都不曾有的規模。
小采依照韓孟和的指示,跪在地上行了禮。駱徘鴻不耐,只要她快快說完她要說的。沒想到小采只是偏過頭,眨著天真的大眼,完全忘了剛剛來到這陌生的地方的恐懼感。「小采不知道要說什麼。韓老爺只說讓我來,皇上會問我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