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兩、三隻朝她飛下,在她面上七竅處徘徊,似想方設法又像等待時機,等著從她的眼耳口鼻鑽進精魅以奪取人的精力、血氣為食,她血氣著實太香,即使被天狐沾染,仍舊掩蓋不盡。
此時控制精魅的黑剎之氣被白凜困住,洞中無大王,精魅們自然群起作祟。
少少幾隻的反動引來更多覬覦,越來越多的綠光往她俯衝下來,她能感覺到它們在膚上爭先恐後游移,螢綠火光將她七竅完全遮掩。
不能護自己,如何護他?
秋篤靜,你不能護好自己,還談什麼雄心壯志說要替他出氣?幫他揍玄宿?他將玄宿真元誘入,困於身中,而他的內丹在你體內,你能怎麼做?
能做什麼?
你說要與我交融一起,雙修共享。可惜了,我這身子已然交出,早有人交融進來,輪不到你
與他交融的,是她;雙修共享的,也是她。
雙修中的兩個元靈、兩具肉身,彼此化入,白凜是她,她是白凜。
他拿命打造出她這個專屬於他的「爐鼎」,他們氣血相融相通,他能渡取她的血氣滋養己身,她就能驅動他的內丹、他的術法!
心一定,定下便如千年巨錨直落深海。
念一動,動念就似萬年封印驟然盡去。
心定念動間,丹田有火騰起,天狐內丹引得她氣血澎湃,手背上的巫族入符彷彿得到灌注,一掃暗淡,激出耀眼燦光。
喉中猛地滾出一聲嗄喝,她發現身軀能動了,玄宿的術法被她自解開來。
體內的能與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增長,火一遍遍燎原而來,她並不陌生,這情況跟上一回遭黑衣客偷襲,她誤打誤撞間、大舉「化煉」十來只精魅時的感覺甚像,只是這一次將更為壯觀。
這一次,她不僅是有巫族圖符作為護守的秋篤靜,不僅是半巫半仙體、氣血飽滿的絕美「爐鼎」,她不僅是「第一女鐵捕」、「鐵血小教頭」,她更是堂堂的九尾雪天狐大人!
第11章(2)
七竅射出燦光,在她臉膚上游移的精魅連嘶叫聲都不及發出,盡數化無。
體內的火確實灼熱,但她能承受,只是能與量越來越大,必須釋放。
她釋出,天狐的內丹聽她驅使,亦為她引領,彷彿彷彿是巨大樹心中那些時光,男人領著她雙修,兩具身子化作一個,兩顆心重迭相印。
她從地上爬起,摸索著握住男人偏涼的雙手,她找到兩人共修時一向的姿態。
她面對他,跨坐在他盤起的大腿上,他的五官仍緊繃扭曲,她捧起他的臉,將額抵在他白皙滲汗的額頭上。
白凜——
她並未出聲,那喚聲從心而發,從她的神識傳向他。
男人沒有響應任何聲音,卻極費力地掀開那兩排墨羽長睫,他漂亮的黑藍瞳色依舊,但目底已現血痕,是頑強欲困住黑剎真元所造成的。
她七竅再爆明光,道道似箭,射進他的眼耳鼻口之中。
心火盛燦,身火如炎似漿,火將他們倆團團包裹,滾過他們發上、膚上、衣上,無一處不在火裡,但火勢大盛卻越發清涼凜冽,一掃渾沌污邪!
一場浩然大火,秋篤靜實不曉得自己喚出什麼,一切的一切全順心而為。
究竟是天狐內丹驅使她,還是她驅使了內丹,也不重要了。
就讓大火燒起,讓紅火吞噬那無數邪魅,還天地人間一場靜和清淨
轟——轟——轟——
紅火騰燒到最烈、最熾之時,紅光將轉藍火。
他看到她掀起的那場燦紅烈焰變作青藍,明明是驚天撼地的一片火海,竟像沙漠上一望無際的海市蜃樓,青火跳動,舞得似精如魅,把盤據週遭的所有邪穢全都吞食了、化煉了。
好大的胃口,多美的紅光與青焰。一向高傲的他竟也瞬間心折。
白凜——
聽到那叫喚,女人喚著他,他臣服般掀開雙眼。
從來,他沒對誰臣服過。當年道行淺薄,玄宿以強大術法迫他,亦沒能讓他認輸服軟,但女人的喚聲直直鑽進他魂裡,觸動了他一直深埋的、也許連自己亦不知的某根心弦,他沒來由發著軟,乖乖循那聲音望向她。
他迎她入內,放縱她梭巡,他不需再困住黑剎真元,他知她會為他拔除。
狂火大起,一把虛空襲來的大風將火勢吹得更猛。
火中,風裡,他身為戰場與牢籠的軀殼彷彿鼓脹再鼓脹,五臟六腑皆被撐至極限似,他感到劇痛,但知自己定能忍過。定能。
於是黑氣開始在體內瓦解,於是試圖奪舍的真元終於繃至爆裂!
轟——砰!
他像也爆裂了,原是渾噩不明的情與思,原是懵懂無知的欲與念,他茫茫然,迷惘在自身的心牢裡,豈知這轟然一記,震得昏天黑地,劈破了牢籠,亦震得一湖心鏡雲開月明。
很痛。肉身的痛楚無限擴大。他卻想恣意暢笑。
捧他面頰的手勁堅定,掌心熱燙,他摸到她,纏上她的臂膀和雙肩,再繼續摸索啊摸索,最後十指牢牢落在她柔韌纖細的腰間。
猛地用力,他摟她入懷緊緊貼靠,俊顏埋在她肩處咻咻喘息在青焰大縱橫掃中,他以她飽美的身香來慰藉正承受劇痛的血肉。
再痛,依然想笑,歡快騰悅,如此妙不可言。
秋篤靜倏地驚醒,習武多年,甫一張眼便繃緊肌理,身軀已作守勢。
她這一動,厚厚掩了她半身的赤沙子逖啦啦如瀑洩落,天光燦爛,刺得她險些睜不開眼哪兒還有地底洞穴?
啊!她記起了,在昏厥的前一刻,她確確實實聽到沙洩聲響,整座洞穴轟隆隆作響,沙子從上往下不斷洩流還聽到精魅一陣陣、一波波的嘶叫,被大火炙透、烤焦、燒燬的痛鳴。
不是單純的「化煉」,是完全滅絕,斬草除根。
只是她沒能明白,地底洞穴傾覆後,為何人沒遭掩埋?
放眼環觀,圈圍赤沙地的奇石全都消失,她浮出沙地,與她同在洞內、遭奪舍的那些人亦四散橫倒,連身罩猩紅披風的教主大人也倒在不遠處。
也許地底洞穴僅是玄宿所造的結界幻境,根本未曾存在?
尚未想出個所以然,有關洞穴虛實與否的事已被她拋得遠遠,因雙眸再如何張望,怎麼都尋不到那抹雪白玉身!
被埋住了嗎?!
他他是抱著她的,抱得很緊、很緊,不可能不見啊!
氣息急促,背脊發涼,她開始往沙裡挖。
挖沒幾下,竟看到一截白袖,嚇得她趕緊跪坐起來拚命撥開沙子。
他就躺在那兒,躺在被她撥出的小小沙坑裡,絕美的俊龐五官舒和,彷彿睡得極好,薄唇竟噙著淡淡歡弧氣是徐緩綿長的,靜謐謐,幽幽然,在他胸房裡淺淺鼓伏,哪裡像她,被驚過一回又一回,渾沉且急促。
像老早察覺她在看他似,那雙狐狸美目無奈般眨了眨,最終只得慵懶掀開。
「難得做一回沙浴,暖暖的頗舒服,你倒搶著醒來。」
秋篤靜緊繃的身子陡然一鬆,跌坐在自個兒腳跟上。
她怔怔望他,一時間無語。
被困地底洞穴時,只想著要度過眼前難關才行。遍尋不到他時,也只想著要將他找到才可然後,忽然間,大事底定了——
此時他笑笑對著她,她卻不知該說什麼好。
「怎麼了?」白凜見她不語,終於撐身坐起。
他這一動,雪發與白袍從赤沙中拖帶而出,沙似赤金粉,襯得他一身玉雪當真無與倫比的好看。
秋篤靜依舊怔怔望著,她是看他沒錯,卻似有若無般避開他的眼。
「我那場那場大火我不明白」
「狐火。」白凜淡淡道。
聞言,她螓首飛快一抬,與他四目交接,懵了會兒才尋回聲音——
「狐火巫族記事的冊子裡寫過,太婆們也提過九尾天狐若然震怒,九尾尾端與口中會迸出火光,怒火越熾的、道行越高的,迸發的火就越狂大驚人
能燒滅所有觸怒它的人與物。」
「巫族老太婆們野蠻歸野蠻,記事入冊倒也翔實。」
他飛眉挑眼的模樣令她心裡一咯登。
很熟悉的嘲弄姿態,不是冰冷面無表情,但又不完全是以前那種倨傲、唯我獨尊的神氣,隱約多了點什麼,是柔軟而歡悅的,在他漂亮瞳底閃動,閃得她心裡直鬧,遂又調開眸線不敢多看。
「太婆們才才不野蠻,你不要胡亂編派。」
儘管對巫族老虔婆們尚有滿肚子惡言欲傾巢而出,白凜此刻倒聰明地閉嘴不提,但少不了是要哼個一聲、兩聲。
秋篤靜又有些怔然,彷彿好長一段時候沒聽他那樣淡淡然卻能強烈表達內心不以為然的輕哼。彷彿最初識得的那個白凜,他真又回來了。
眸略略泛潮,心像也濕潤潤的,她甩甩頭努力寧定。
白凜皺了皺俊鼻,看她此時忙著往沙裡掏尋,大致猜到她所尋何物,雪袖倏地一翻,一把銀亮長劍憑空現出,鞘身上還沾了點赤沙。
「尋它嗎?」
「咦?嗯多謝。」秋篤靜從他手中接下淬霜劍,臉一直低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