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疼。早好了。」秋篤靜原地踢動雙腿,急著證明給他看。
又靜下一小會兒,白凜輕咳一聲,話題再轉。「我一直忘記跟你提,我想起當時為何會讓紅繯偷襲得手。」
「是嗎?那為何?」
「我那時滿腦子正想著你。」遂將她當時丟出近似告白的話語,然後撂了話就飛奔逃下凜然峰,放他一個左思右想又胡思亂想,心緒大縱兼之思緒大亂,才讓赤狐有機可乘一事,一股腦兒全吐將出來——
「再者,當初莫名其妙對小赤狐網開一面,拾它回來養著,也是因你才突然中邪般心慈手軟幹下這等事。豈料險些喪命,弄得虛元破碎又狼狽不堪你自個兒好好想想,該怎麼補償我?」
呃這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吧?
秋篤靜聽得發懵,見他俊鼻與美顎微揚,模樣傲然不可一世,目底卻閃著委屈和期待。她心更綿軟,很不爭氣,而且連辯駁都不想。
什麼都給他了,還能怎麼補償?
臉紅心熱,呼出口鼻的氣息亦是熱燙燙,她跨近一大步挨到他跟前,微踮起腳,下巴一抬,輕柔吻住他的唇。
白凜身軀略繃,胸中亦繃緊著,像也滿心期待。
他主動啟唇,感覺她溫馴又情切地探進來,小小軟軟的舌兒努力糾纏他的。
宛若賠罪,宛若撫慰,很繾綣地吻著。
秋篤靜退開時,發現他臉跟著傾下,她一笑,再次親吻他。
他垂掩長睫,被吻得低低哼聲,都沒察覺自己斷斷續續的低柔呻吟有多撩人似,繼續很無辜哼著,撩得秋篤靜都有些腿軟,極費力才穩住。
四片唇瓣纏綿好半晌才分開。
兩人目光相凝,臉頰紅撲撲,氣息皆亂。
她幾要看癡,雖說任誰都會臉紅,但天狐大人臉紅起來實在不是驚人的好看,而是驚天的好看,勾魂奪魄於無形。
內心苦笑一歎,她下意識摸摸自個兒臉蛋,也是燙手般熱呼呼,只是絕無他這般滅絕天地的美色,跟他較美,真要被比到遠得不能再遠的天邊吐去。
「那個咳咳——」白凜清清聲音。「我是說這個這般補償,補這麼一次、兩次就想抵過,恐怕不能夠。我讓你分次償還,怎麼也得賠到我滿意為止。」
「嗯。」秋篤靜抿唇笑,點點頭。
「哼。」見她毫無異議,俊龐輪廓真如春風拂過。
笑略深,她神情淡淡沉靜下來,很專注看他,徐聲道——
「這次回村裡,最擔心的是護不好內丹,可大太婆竟讓我留著了,我跟她提到內丹是聘禮的事。你給我,要我收好的,是我的聘禮,太婆好像挺訝異,竟笑了呢只是老人家畢竟不贊同咱們走在一塊兒。」眨眨眸,皺皺巧鼻,欲俏皮帶過。見男人眉又飛,張嘴要說,她很快搶話——
「我們會在一起的。」
實時捺下天狐大人欲爆的脾氣。
白凜重哼。「自然會在一起,誰有本事阻擋?」
「嗯。」她微微一笑。
沒對他道明的是,其實這些天自己亦思量甚深。
動心動情時,想著是當下的歡喜與苦楚,想在一起,想著能得一心人,相伴到永久,但對於他們倆而言,不可能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她如何伴他?
第15章(2)
「白凜,你的內丹由我收著,就讓我收藏十年,十年過後還君明珠。可好?」
「什麼意思?」
他長目微瞇,似嗅出什麼,結界內的十里春風陡成凜冽寒氣。
她盡可能放軟神態、放輕語氣,靦靦笑道——
「是人都會老啊,過了這個年我就二十三,你這麼好看,我這模樣配你雖配不上,但至少還算青春可喜,女孩兒家不管長相如何,只要年輕都是一朵花。呵,等我到了三十三歲,可能真就不行的,那時要還在一塊兒,我自個兒瞧著都難受。」
深吸一口氣,呼吸吐納,吐出淡淡心悶。「所以想想,就在一起十年吧,十年歲月說不定能把人的執念抹淡,一切都淡了,也就淡了,覺得這樣或者最好。」
「好?!好什麼好?!你這個——」差點又想罵「混蛋」!
白凜火氣噴爆,恨不得將她抓來懷中狠狠揉捏,看能不能捏出一個不讓人這麼怒又這麼痛的她。
「你當我是什麼?用十年來玩玩,玩完了就放手,能這麼簡單嗎?!」
「不是在玩啊」被他吼得嗓音略弱,搖著頭。
驀然間——
「靜兒啊——靜兒——」
一聲響亮震山崗的疾呼穿透結界傳進。
是封馳催動內力的叫喚。
定是峰谷內的大事底定,姨爹發現她不見,亦發現她緊急時劃下的記號,尋到這條厚雪獸徑的入口,然後循跡趕過來。
「我得出去了。」她輕聲道,對著他發怒的臉仍靦眺笑,眸子忽染了些水潤。
他不可能用結界困她。
她連狐火都能喚出,定身咒都能自解,要離開他設下的結界,對她而言一點也不難,全看她的意志與動念。
既知困不住她,白凜乾脆闊袖大揮,幻境天地倏地收撤,四周又回到十里山地的枯木林邊。
封馳的喚聲顯然就在鬼爪枯林內,她正想舉步迎去,身後男子突然開口——
「你說喜愛我,真是很喜愛的。」
她步伐一頓,旋身看他。
眸底的潤意漸濃,她一直忍,沒讓它氾濫。
白凜問:「現在還是嗎?還一直喜愛著嗎?」
他目光太深,攏著太多東西,她浸在那太過深沉的注視裡,心像也被枯木鬼爪掐握纏繞很痛,很愛,即便痛著仍要去喜愛,現在是,一直是。
她捺得下歎息,卻捺不住心疼。
她朝他跑回,重重往他嘴上印了一口。
九尾雪天狐緩緩踏出一足,再踏出另一足,雪白獸足踩在靈寂之地的黑川上。
這地方不是天狐造出的幻境,而是夾在天地與人世間的一個所在。
靈寂之地盡黑無際,光,只存在修行者的內心,要光射進,它便射進,只要修行者靈能夠強夠大夠猛,想在靈寂呼風喚雨、排山倒海,亦是可行。
但此時此刻的天狐大人,什麼都不想,連光也不需要,有一條蜿蜒的黑川繞啊繞地前行,讓他能循著走,不必想自己該往哪兒去,如此也就足夠。
黑川上結出一層玄色晶玉,靈寂裡雖無光,但晶玉黑亮,竟也帶出淺淺玉輝,與天狐蓬鬆雪白的毛相襯,美得很詭譎、很耐人尋味。
他不知走了多久,只曉得需要靜靜動著,一直動著,這樣腦袋瓜才有辦法跟著使動,靜靜使動。
他很不高貴、很沒傲氣地問那名凡人女子,問她是否還喜愛著?
女子沒有作答,卻在深深看他之後,跑回來再次親他。
她親得好重,那個吻印著他的唇瓣也壓上心房,血與氣點點爆出火花,正要成燎原大火,她竟已迅捷退開,衝他一笑就跑走了。
她必定是喜愛他的。
她什麼都給了他,怎可能不愛?
但她那個「在一起十年」的提議真真惹怒他,他聽過「十年磨一劍」,可沒聽過拿十年來抹淡人的執念,還道一切淡了也就淡了鐵樹情花等了千年終於開出奇珍的一朵,難道只為等她來糟蹋?
不能夠不能夠的要他學那些癡男怨女的臭習性,拿十丈的苦去換一寸的情,這事太虧太失格,不幹!
都把他拖下水,澆淋得他渾身濕透,連心亦被淹沒在情潮裡,濕得太透澈,她卻已在想往後要淡淡脫身的事?
他不信她能雲淡風輕。
她這小牛般倔強的性情若因容顏變老而不願與他在一塊兒,大不了哼,大不了他跟著她一起變老,要多老有多老,雞皮鶴髮又如何?他年歲可大上她千歲,真要講敬老尊賢,她就得乖乖聽他的。
「噗」有誰沒忍住笑!
天狐四足一頓,一身雪色蕩蕩,輕垂的狐首倏地揚起。
迤邐在靈寂裡的黑川,河面上那層玄色晶玉開始碎散,川水終於漫開。
一名身形佝僂的老者坐在川邊垂釣,老人家灰白髮、灰白長鬚,然後一襲灰白衫子,整個人灰撲撲,面色倒紅潤得緊,顴骨紅紅兩團,笑起來灰白眉飄啊飄的,長長眼睛彎作兩道小拱橋。
「來啊,來啊,咱請你吃烤魚。」
「不吃。」九尾一收,狐身陡變,白凜裸足踩上川岸,非常火大地甩開臉。
「噗」不好意思,笑氣又沒忍住,只好坦然接受天狐的瞇眼瞪。「唉唉,是說幹嘛這樣?垂頭喪氣可真不像咱識得好幾百年的你啊。」
「都有閒情逸致跑來釣魚,想必睡得甚飽、甚足,能大醒了?」白凜不答反問,話題轉得迅雷不及掩耳,問得老人家灰白眉一顫。
「呃」
「既然大醒,這西南大地的事就該交回閣下手裡,也該還我無事一身輕。」
老人家「呵呵、嘿嘿——」地乾笑一陣,擺擺手還直晃著頭。
「沒!沒的事啊!咱哪有醒?這是硬撐開眼皮子呢,你瞧瞧、瞧瞧」硬是瞠圓一雙細長眼睛。「眼底儘是紅絲不是?困到不行還得硬逼著醒來,唉呀呀,咱為的是誰?唉唉唉,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可不就是為了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