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博鴻沒說錯,可咱們也不能輕敵,今日之事可看出蕭鎮已被皇上逼得無路可退,怕是要鋌而走險。倘若他手中握有任何會讓皇帝對我起疑的把柄,只怕咱們不能再等上兩、三年。果果,你得隨時做好即位的心理準備。」
「是。」
蕭瑛想起蕭鎮在承干殿外對自己說過的那番話,語氣沉重起來。「果果,你先回去,我想不久宮裡會有嘉勉聖旨下來,你越是長大,容貌越像父皇,倘若傳旨的是宮中老人,對你不好。」
「我很像父皇嗎?」蕭霽追問。是因為容貌,進京那日蕭鎮才會多盯他兩眼嗎?心像被什麼壓住似的沉甸甸的。
「那些對父皇有印象的宮人,一眼就會拆穿你的身份。」蕭瑛凝視著蕭霽說道。
「我明白了,往後若無需要,我盡量足不出戶。」他應下。
「嗯,你先回吧。」
「六皇兄保重,明日我再過來看你。」
第十三章 意外發生(2)
蕭霽準備離開時,蕭瑛又喚住他,「果果。」
「是。」
「回去別把我受傷之事說出去,蘋果會擔心。」他語重心長道。
蕭霽回眸與蕭瑛對視,神情惘然蕭索,六皇兄對蘋果……他已經阻止不了了吧?!是啊,他們的確是比較合適的一對……
微點頭,蕭霽旋身走出去。
看著他的背影,蕭瑛搖頭吐氣道:「李琨,你幫我找幾個傳信密使。」
「王爺要做什麼?」
「我不能與朝中大臣往來密切,以免蕭栤起疑,但我心中的謀畫得事先讓他們預做準備,今日之事,使我不得不擔心,倘若他日我不在了,誰還能延續大計、助果果登基?」
一路過來,所有的事都在他的掌控中,他是個極其小心謹慎之人,也許今日只是小小的失控,卻讓他對蕭鎮的實力起了隱憂,尤其是那幾個與自己交手的黑衣人……他們的武功,深不可測。
「蕭瑛!」慕容郬冷聲低喝。
他微微搖頭。
「我說的是萬一,我也希望不會用到,可今日之事咱們已經琢磨、演練過好幾遍,哪曉得還是出現意外,我在果果面前說得篤定,可蕭鎮的實力不容小覷,何況前幾日那場火、我在轎中突然遇襲,在在說明蕭鎮已經把目標指向我,在這種狀況下,我不能不預做準備。李琨,你善心計,我把果果托付給你,郬,遺詔交由你……」
「我不收,你沒本事拱自己的弟弟上位,我幹嘛插手?!」
冰人慕容郬終於發怒,他老早憋了一肚子氣,氣自己沒護蕭瑛周全,這會兒,他又說那樣的話……
一轉身,他頭也不回地走出屋子。
「李琨……」蕭瑛轉頭看向李琨。
李琨也有脾氣,他講的這番話,只要是人都會發火。
他冷冷道:「王爺還傷著呢,有話日後再慢慢說,至於十六皇子,便是主子不托付,我也會盡心盡力保他一世平安,王爺忘了嗎?佟貴妃是我的再造恩人,沒有她,我早已去見閻王,至於……」
他的話沒說完,賀心秧已經風風火火趕來,她進屋,兩顆大眼睛直直盯住蕭瑛,好像非要把他全身上下,每顆細胞、每根髮絲全細審過一遍方才罷休。
賀心秧衝進屋,宮晴跟進,而本來已經離開的蕭霽、慕容郬見她們來,也又追進門。
像一串粽子,一個牽著一個。
「王爺沒事,只是皮肉傷。」
慕容郬在宮晴和賀心秧耳邊低語,宮晴點點頭、放下心,賀心秧卻恍然不覺似的,依舊是瞅著蕭瑛看個不停。
見她那張分明受驚卻故做鎮定的表情,蕭瑛心裡所有的籌謀計劃全數放下,他現在只想抹平她那兩道緊皺的眉頭。
他低聲對李琨吩咐幾句,李琨應了諾,走到賀心秧身後,把大家全請出去。
臨走前,蕭霽看看蕭瑛,再看看賀心秧,眼底有幾分惆悵,卻還是和大家一起出去。
門關起,屋裡安靜下來,賀心秧的臉上仍然滿是驚懼。
「蘋果,過來。」他朝她伸出一隻手臂。
「他們說你受傷快死掉了。」她搖頭,退兩步、退到門邊。
她那個動作是什麼意思,他快死了,她便要退避三舍,怕自己變成案發現場的目擊證人?
「蘋果,過來。」他下令。
她又搖頭,這一次搖的弧度太大,順勢搖下兩串淚水。「你才不會受傷的,真要受傷,你也只會讓別人受傷。是假的對不對?你設計演戲、讓自己流幾滴假血,是為了躲避掉可以預見的災難。」
他哪有那麼神,可以躲避預見的災難?
可她在哭,不熱的淚水滴在她臉上,卻錐入他心底,像是千萬把針一針一針地在那裡密密刺著,痛得他皺眉頭。
該死的庸醫,是怎麼給他治的,明明傷在手臂,卻痛入他心。
「蘋果,別怕,你都說對了,我沒事,這不過是一場戲。」
她終於點頭,撫撫胸口,狠狠地連續吸進好幾口空氣,然後像是被誰抽去全身力氣似的屈膝蹲下身。
如果不是肚子太大,她還想把頭埋進膝蓋裡,狠狠地號哭幾聲,然後大叫,「看吧,我是諸葛亮投胎轉世,一眼就看穿他在演戲。」
「蘋果,你怎麼啦?」說著,他想推開被子,去把她抱到床邊,可那個庸醫的苦湯藥讓他全身無力。
「沒事,我只是腿軟。」她不顧形象,一屁股坐下來,好不容易喘夠吸足空氣,她抬眼,再次緊盯上他的臉,這回她不只要看清他的細胞、頭髮,還想一併看清他的心。
「蘋果乖,快點過來,讓我好好看你。」他不想和她離得那麼遠,可他沒有力氣拉短距離,只能一哄再哄,企圖將她哄到身邊。
好半晌,賀心秧歎息,在點頭之後又搖頭。「怎麼辦呢?你又撒謊。」
「我哪裡撒謊?」
「你畢竟是受傷了,不管之前是不是演戲,但你還是受傷了。」這回她說得斬釘截鐵。
「誰說的,我好得很,捆得這麼大的傷口是演給人看的。」
她搖頭,扁著嘴說話,一副欲哭不哭的淒慘模樣,看得他心疼。
「我聞到血腥味了,如果你沒有受傷,一定會走過來,把我抱到床上,然後戳戳我的額頭,笑罵:『笨蛋,地上那麼冷,也不怕生病。』」
蕭瑛苦笑,她還真是瞭解自己。
「蕭瑛,怎麼辦啊,你老是說謊,我怎麼弄得懂你?我永遠搞不清楚你哪句話是謊言、哪句話是真心。
「聽過放羊的孩子嗎?對哦,我講給你聽過,就像山腳下那些村人,他們懷疑小孩喊『狼來了』是假是真,我也經常懷疑,你對我好,是真是假?
「會不會你畫的那些畫像,其實畫的是別的女人,一個和我五官相似的女子?
「會不會你對我那麼好,其實真心想對待的是那個女生?
「會不會你根本不喜歡我,只是覺得逗我很有趣?
「會不會你在意的不是我……好吧,你或許有一點點在意,但你在意的是我腹中的孩子,而不是賀心秧。」
一口氣,她丟出很多問句,而這些話,她不只一次問過自己。
「在你眼中,我這麼不真實?」
她點頭,扶著椅子慢慢爬起來,走到床邊坐下。
蕭瑛深吸氣,握住她的手。「蘋果,陪我躺一會兒,好不好?」
她看著他,良久,沒有動作。
「連這句話,都要懷疑我是真心還是假意?」
她又點頭,被放羊的孩子嚇太多次,她已經分不清楚該不該拿著棍棒跑上山。
他伸手,壓上自己的胸口。
「以後,看到這個動作,就代表我說的話是真的,只要出現這個動作,我還說謊,那麼我發誓,我會被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現在,用你的眼睛仔細看、用你的耳朵仔細聽。」
賀心秧沒動作,但眼睛牢牢望著他壓在胸口上的手。
「蕭栤身體的疼痛時歇時發作,欽天監要他祭拜求神,本來安排在圓丘舉行,但他突發奇想,想微服至香火鼎盛的白馬寺上香。
「我刻意把這個消息透露給蕭鎮知道,並暗中打點好,準備引他上勾。他上勾了,我卻沒料到他竟與江湖人士勾結,激戰中我受了點傷,在手臂上、只是皮外傷,並不嚴重。」
「身子呢?」她不敢動手壓,怕壓出他的齜牙咧嘴。
「出門前,慕容郬逼我在裡頭穿上金絲甲,本來覺得多此一舉,沒想到來人武功高強,避無可避時,我仗恃金絲甲護身,抱著蕭栤,替他躲去致命一刀。
「砍在背上那刀很重,但我只覺得胸口悶痛卻無傷,可手臂上這刀,卻無論如何都避不過去,只好見點血,讓蕭栤更加相信我願捨身護主。
「接下來,外頭還會謠傳我重傷的消息,未來數日,我不打算在朝堂上露面,空下來的時間,我打算用來陪你。」
他講得鉅細靡遺,貼在胸口處的手不曾放下。
直到此刻,她的心情才總算鬆弛下來。
「我剛說的話,每句都是真的。」他重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