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說的?男子的天職是開拓與征戰,女子的天職是庇佑和守護。這樣的話聽來輝煌偉大,卻不知當中藏了多少血淚。
「我父母恩愛情深,父親雖是一品大將,身邊卻沒有小妾或通房丫頭,父親曾經對我說,男人娶一群自己不愛的女子,目的不是用來展示權勢便是宣洩慾望,那對女子是極其不公允的。
「男人希望深愛的女子待在身邊,同樣的,女子也希望與深愛的男人比翼雙飛,既然達不到對方的想望,何苦將人囚禁身旁?
「他說娘心甘情願被他囚禁、為他守候在冷落的家門前,是因為他們恩愛逾恆,因為彼此的心裡,對方都是人世間第一重要的人,所以因他歡而歡、樂而樂、悲而悲、苦而苦。」
「聽來,你父親亦是性情中人,你父母親現下何處?」
「死了,當年東宮太子之爭,爹忠心事主,而先皇欲扶持蕭霽為太子,沒想到蕭栤為登上帝位,不顧天地良心、道德倫理,他手段用罄,毒害父親、狠戾弒弟,先皇共有十六子,如今除了蕭栤,只餘勤王和蜀王存活,勤王和蕭栤均為皇后所出,而蜀王能保命,就是因為那出鬧得京城內外人人皆知的戲碼。
「我父親沒有蜀王那等好心計,蕭栤登基後,秋後算賬,我父親是第一個被推出午門斬首的一品大員。蕭栤心狠、斬草除根,孟家七十八口無一倖免,唯有不在族譜上的我逃過一劫。」
宮晴垂下眼睫,國仇家恨啊,難怪他會投身蕭瑛旗下。拍拍他的手背,宮晴予他些許安慰。
「你父母親是怎樣的人?」他突如其來的問。
宮晴錯愕,她根本不知道宮展是怎樣的人,吶吶地,她依著蕭霽曾經告訴過自己的話道,,「我父親宮展,是吏部……」
「我不是問他的官位、名聲,我問的是私底下,他是個怎樣的人,與你母親感情如何?」
認真說,他想知道的是「應采莘」的父親,而不是宮晴的父親。
「我父親是個和藹的人,小時候他常把我負在背上,來來回回走著,一面走、一面唱歌,直到我迷迷糊糊入睡,他的背很寬、他的肩膀很安全,他總會在我入睡之前說上這樣一句——小丫頭,你是爸爸前輩子的情人。我父親非常疼我。」
小時候父親常幻想,牽著她的手走過鋪滿玫瑰花瓣的紅地毯,如果不是爸爸死得太早,說不定她會願意為他,隨便選一個男人嫁掉,滿足父親想了幾十年的願望。
「你母親呢?」
「我母親是個小女人,不管父親說什麼,她都點頭、滿臉溫柔的笑,說:『好,我們一起努力吧。』
「於是我爹地說:『我們生一個哥哥,好好教養他,把他教成可以保護妹妹的好哥哥。』我媽咪回答:『好,我們一起努力吧。』然後他們有了一個兒子,並且把他養得很好。
「幾年後爹地又講了同樣的話,只不過哥哥變成妹妹,然後有了我。
「爹地常說,媽咪是全世界最配合的女人。媽咪依賴爹地,依賴得很嚴重,一天看不見他就會心慌意亂、無所適從,因此不管爹地走到哪裡,都會帶著她。
「所以爹地去世後,媽咪傷心過度,很快跟著爹地離開人世,他們都是用生命成全愛情的人。」
陷入回憶中,宮晴沒有發覺自己的話越說越現代,只是遙想當年,淚光閃閃。
看見她的淚,那是她不輕易在別人面前顯現的脆弱,下意識地,慕容郬伸手為她拭去。
當指尖的溫度傳來,宮晴一驚,連忙縮身往後,看著他的目光,心微震。
她在做什麼啊,她是宮晴不是應采莘,那不是宮晴應該有的回憶。
心一驚回神,有些無措。
慕容郬明白她在擔心些什麼,一個帶著寵溺的笑意淺淺地拉到眼角,他刻意轉移她的注意力,說:「你想不想知道武陵侯的五公子怎麼了?」
「你知道?」
「我知道。」
「怎麼知道的?」
那地方她只去過一次,卻見處處守衛嚴密,想探聽秘密恐怕不容易,況且家醜不可外揚,武陵侯更不像個大嘴巴的男人,應該不會到處宣傳。
她五個字就問到重點,慕容郬那張嚴肅、讓人打心底冒汗的臉笑出得意,忍不住驕傲,他要的女人就是比別人家的聰明。
「五公子那句『皇上下令撤平西侯的兵權,您大怒皇帝不顧舊情』,分明是想保全自己、不惜拖你下水,雖然你回了句多行不義必自斃,我還是擔心武陵侯對你下手,便派幾個人夜夜上侯府去探消息。」
噗哧一聲,宮晴忍不住笑,什麼探消息,根本就是竊聽、聽壁角,在未來,做這種行業的人好聽點的叫特務007,一般人通常會叫狗仔或抓猴者。
看宮晴放鬆的笑容,慕容郬心疼,在他們這裡生活不容易吧?成天戰戰兢兢,不知何時危險將至,他總是見她繃著眉頭、心事重重,便是笑,也是為了敷衍。
他但願自己能護著她,護得她不必日夜膽顫心驚,能夠時時展眉。
「說吧,探出什麼消息?」
「那位五公子並不是武陵侯的兒子,而是姨娘與下人私通所生,為了顏面,也因為並無實證,於是武陵侯將信將疑、暫不追究,直到孩子長大,那容貌隱也隱不住,武陵侯悄悄地殺了那名下人,可終究是在心底落下疙瘩,於是動輒打罵五公子,將他養出一副明裡狗仗人勢、暗地偷雞摸狗的性子。
「此事發生後,他打斷了五公子一雙腿卻不給醫,毒啞了他的喉嚨,讓他無法四處嚼舌根,然後把他趕出府,至於那名姨娘則被貶為府中的三等僕役。
「如果我沒猜錯,不久武陵侯會上府衙向你道謝,你順理成章替他除去一個不入眼的兒子,還替他贏得治家嚴謹的好名。」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宮晴一歎。
「那姨娘做錯事,不思己過反而處處縱容兒子,如今之事,也不能說無過。」
「因果,孰是孰非都難說。」
「真要說來,武陵侯也難辭其咎,倘若不是真心,何必把人給娶回府,說到底,還是我爹那番話真確,弱水三千,只飲一瓢,不該歸屬自己的,又何必強求?」
「你也是弱水三千,只飲一瓢者?」她問他,只是玩笑,並沒有想得太多,沒想到竟然引出他一番鄭重的回答。
他說:「我是,於男女情愛,我從來不是貪求非分之人。晴,如果你願意與我同悲同喜、同苦同樂,請待大業成,與我共效于飛。」
凝睇著他認真的雙目,一時間,她無法開口。
一張、兩張、三張……賀心秧一遍遍數著手中的銀票。
人生最快樂的事是什麼,是數錢數到手軟、睡覺睡到腿軟、吃飯吃到全身軟,那種軟綿綿的感覺,就像吞了嗎啡,雲裡霧裡,舒暢無比。
看著賀心秧一臉滿足的表情,蕭瑛坐在她對面,笑得眉眼瞇瞇。
這是嶄新的經驗,他從來沒有因為某人的笑而心生快樂,便是關倩也沒有。
在他知道小喜的真實身份之前,她總是想盡辦法讓他快樂,為他唱歌、為他彈琴,
為他揉開眉眼間的憂鬱,她時刻討好他,讓他覺得身邊因為有她,變得自在舒適。
但這顆紅蘋果從來不曾,便是他誆騙她中毒,她也未曾因此對他百般討好,甚至時常與他唱反調,刻意將他惹毛。
但怪異地,他竟為這樣一個「不舒心」的女子而開心快意。
這段日子,他的確很開心,不只他,連皇帝也開心得無法言喻。
第十章 證心(2)
蕭栤喜歡聽人奉承,他便讓臣子安排微服出遊,讓蕭栤親耳聽見百姓因他推展大臣所提的治國政策所引發的評論,一句句全是歌功頌德。
蕭栤龍心大悅,更積極地想當個好皇帝,反正不過是動動嘴皮,那群極力想在他面前表現的文臣,自然會去拚命。
這點,是蘋果教會他的。
她說:「你希望皇帝照你說的去做嗎?很簡單,那就誇獎他,只要他做對了一點點,就大力誇獎、無所不用其極的誇獎,然後他就會越做越好。這跟馴獸和教孩子的道理是一樣的。」
他做了,於是皇帝高興異常,時不時拉著他的手說:「六弟,你真是朕的福星,你一到朕身邊,朕做什麼事兒都順。」
他惶恐道:「臣弟什麼事都沒做啊。」
蕭栤聽完,哈哈大笑,捧著肥肚子說:「正是什麼都沒做,才更好。」
他在皇帝眼中是沒出息的笨蛋,蕭瑛知道。
武官那方面也進行順利,他聯合了幾名武官,然後讓他們去挖成王的牆角。
為成為明君,當成王貪污賑災糧米、欺凌百姓的證據被攤在案前時,蕭栤震怒,大筆一揮,官降三品,奪世襲爵位,這樣一來,風勢助長、推波助瀾,那些原本攀附在成王門下的武官鬆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