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知道了。」
陶步荷推門進屋,看見本來有氣無力的陶向淵一反常態的倚在床板上,雙眼發亮。
她腳步遲疑。這反常的模樣通常都不會有好事,她不禁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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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每天上上下下,每天都會天黑,沒什麼了不起。
不過天黑後,隻身一人待在這座幽幽林子就不好玩了。
真要說,她也不是來玩的。
大哥要她來找水源地,說是他們從此不繳水稅了!
這是違法的事情耶。
水碾米廠設不設得成還是個問題又異想天開,這種吃力不討好又違法的事情,她大哥卻像吃了秤坨鐵了心的要蠻幹。
以她一個女人家沒見地又缺乏知識的小腦袋來看,簡直……簡直無聊透頂!
大哥堅持要她來,就算一點頭緒也沒有,好,她水袋乾糧款一款也來了。
無頭蒼蠅般的找了又找,她又累又餓,更悲慘的是,因為找得太過認真,迷路了。
她活該受虐的,誰叫她那麼聽話。
「有人嗎?」
肯定是沒有,她叫心酸跟壯膽的。
「有人嗎?」
都清楚不會有人了,叫什麼叫啊!
沒辦法,偌大的林子就她一個,不喊些什麼,她會哭。
這林子在天色光亮時就樹蔭遮天、陰氣森森,天黑後伸手不見五指,無名的恐懼滋生,雙腿又癱得不聽使喚了。
這光景,不會有人出來找她的。
不能哭不能哭,就算哭也沒用。
抹掉可疑的水氣,她抬起比石塊還要重的腿繼續往前邁進,當她轉過巨大的岩石塊,咦,是因為她今天累過頭,眼睛花了嗎?就在遠遠的地方有著亮光,而且那種亮度……是火堆!
勇氣頓時從四肢百骸生了出來,有火,表示有人,有人,表示她有伴,有伴,都比山精鬼怪來得好。
她橫跨過亂石堆,鼻子甚至還聞到烤肉的香氣。
「好香。」
不能怪她眼中只有食物,中午帶出來的麵餅早就下肚,她眼光直直盯著串在竹叉上黃香肉嫩的山雞……應該是山雞肉吧?挑了個可以守著的位置坐了下來。
這不會是無主失物吧?
火堆燒得劈哩 啦作響,可肉快要焦了耶。
要是燒焦,不是很可惜嗎?
浪費食物是會遭天打雷劈的,她合起雙掌向老天祝禱感謝後,左右橫豎還是沒人影,便小心翼翼的把整隻雞移開火堆,一邊喊燙一邊扳下雞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
「誰讓你吃我的食物?」黑影罩了過來,滿地落葉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息,衣袂無風自動,如同夜魅。
「嗄?」
陶步荷掉了下巴,第一個反應就是趕快整衣站起來,這一站,放在襟上的香雞整個掉進了灰燼堆裡,她七手八腳的想搶救,可想而知是完全來不及了。
來人有著頎長的身軀,全身上下的黑與陰森森的聲調,幾乎都融在夜色裡,分不清人或妖物,叫人不寒而慄。
「您……您是這隻雞的主人嗎?」好可惜一隻雞,要是用水洗一洗,應該還可以吃吧?
男人沒有回應,他看也不看陶步荷,逕自對著黑漆漆的夜裡吩咐上了這麼一句│
「殺了,我不想看見她。」
幾乎聽不出波折高低的句子一了,黑色披風被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扯動,人就要遠逸而去。
「殺我?」陶步荷吞嚥了好大口水,「慢……慢、慢著,大爺!」
男人充耳不聞。
陶步荷顫抖的幾乎感覺到看不見的地方,還有一雙或許更多雙的眼睛正虎視眈眈的看著她,只要眼前這施發命令的男人一走開,她就會被殺!
為了一隻雞被殺,沒道理嘛。
所以,說什麼她都不能放他走!
陶步荷一把抓住那人的披風。
四周的空氣一瞬間像被完全抽乾。
「我知道肚子餓的人容易發脾氣,我馬上就去把這烤雞恢復成剛剛乾淨又香噴噴的樣子,不過雞腿被我吃掉了,你不要生氣啊。」
真要說,他一個簡簡單單的動作就能抽開被拉住的披風,把人甩到天邊去,不過看在她竟敢跟他講話的份上,他就瞧瞧她有什麼辦法還他一隻雞。
黑夜裡伺機而動的眼隱沒了,彷彿從來沒有過。
陶步荷像是知道他改變主意,「你可以去幫我提水嗎?」
一片靜寂。
「知道了啦,不願意就說一聲。」
「哼!」
「好啦,我動作已經很快了。」
「你最好別想逃走!」男人躍上高高的巨石,即使依舊看不清他的五官,可那睥睨天下的氣勢卻是有增無減。
「我要是知道路早就自己下山去了。」她還在回嘴,嘟嘟囔囔的摸索著,走到附近的小溪用水袋裝滿水。
當然,一點武功都不懂的她自然不可能知道她的一舉一動都有人監視著,她要是稍有異心,身首異處會是最終的下場。
「不要慢吞吞,動作給我快一點!」有人不耐煩了。
距離很遠,他的喊聲卻比面對面還要清楚。
「我馬上就來。」整個人被駭了一跳,可被大哥跟爹娘教育得太過成功的她絲毫沒敢拖延。
一步也不敢慢,回到火堆旁她把水袋的水全部倒入黃泥地上,來回跑了兩趟,一把一把的將成糊狀的泥抓起來往雞身上塗,塗滿了,利用粗的樹枝在火堆灰裡挖了洞,這才把裹滿厚泥的雞埋進去。
她蹲在一旁,眼睛瞬也不敢瞬的盯著。
由於雞肉本來就已經熟了,不到半盞茶時間她又趕快把整隻雞挖出來,剝落的泥塊不只把雞身的灰燼全部清乾淨,輕輕一戳,雞身份離,流洩出來的湯汁簡直是芳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動。
「那個……」
男人橫她一眼。
「我是想問……藏在暗地裡那位大爺要不要……這隻雞好大一隻,你也吃不完不是嗎?」
男人有些意外。「你向來都這麼愛管閒事?」
「哪有,我只是建議。」
他輕易的把烤雞撕成兩半,一半隨手丟入一片漆黑的某處。
就這樣,男人吃著她呈上的叫化子雞直到吃完都沒有再吭氣。
至於陶步荷,她累得不住點頭,點啊點的,頭都垂到了胸口,直覺生命沒有了危險,一等男人拋掉手中的骨頭,她已經偎著大石塊睡著了。
儘管她髮絲披散,遮去了半張臉,而那張臉又髒又疲累,粗布衣服也沒好到哪去,可那睡著的臉卻像極了純潔的孩子。
雙手隨意擱垂在大腿上,她掌心紅透,有些水泡甚至已經破掉,她卻只是在迷糊中輕聲呻吟,然後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頭,又沉沉睡去。
那是一雙做盡家事的手,談不上細緻或美麗,卻讓已經準備走開的男人隱約想起一個跟她有得比的笨女人。
「島主?」
「算她走了狗運。」
撂下這話,男人如同鬼魅的消失了。
半晌│
有幾塊柴火忽地從半空而降還恰恰掉在火堆裡,一絲火星都沒激起,就像被人用手安穩的放了上去似的。
陶步荷鼻息安定的睡著,毫無所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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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水力衙門大門邊的小門被打開了一條縫。
「走走走……走啦,越遠越好!」
一個女子被推擠了出來,高高的門檻害她跌了個踉蹌,摔了個結實。
這一摔不是普通的痛,可她咬住牙飛身又撲向前。「這位大哥,求求您……就讓我見一見大人,我不會耽誤大人辦公的。」
衙役的手不耐煩的猛揮,粗聲粗氣的趕人,「我家大人不想見你,叫你別來了你不聽,再不走別怪我對你不客氣!」
「請讓我進去,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大人說,拜託,拜託!」陶步荷不放棄,急急忙忙的把手貼在門板上,希望衙役大哥別那麼快關門。
這惹惱了衙役,「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不管你來幾次都沒有用!趁早死了心吧你!」
陶步荷趕緊從帕子裡掏出一塊碎銀。「大哥,天熱您辛苦了,這點錢給您喝點涼水。」
「這……小姑娘,不是我不幫忙,咱家大人鐵了心,你就算塞再多銀子進來也沒用,聽我勸,你那大哥的案子了不起也就坐上幾年牢,你一再冒犯我家大人沒好處的。」拿人錢財,語調口氣終究是軟和了些。
「我大哥是一個斯文人,他熬不過的……」
「這我也沒辦法,我仁至義盡,小丫頭回家去吧!」他當著陶步荷的面把小門關了起來。
這一關,關上陶步荷最後一絲希望。
碰了一鼻子灰的她瞪著門板,心裡的不滿到了極點卻又無可奈何。
門板不可能回應她,倒是有人輕拉了下她的裙擺。
「姊。」小男孩有張清秀又不失稚氣的臉。
陶步荷蹲了下來,面對他。
「小雒,怎麼不跟如玉嫂子在家?」
「她只會罵我。」
「是你又不聽話了吧?」
「大哥呢?」小小年紀也懂得見風轉舵的小孩連忙改變話題。
「大哥可能還要在衙門住幾天,暫時是回不了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