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就算同一組爹娘,都能生出兩款人,她們還不同娘呢!」侯一燦指指自己和大哥,笑道。
還不同爹呢!這句話,關宥慈到底沒說,她無意認父親,也無意透露身世。
「爺,這段時間你到底藏到哪兒去了?我們到處找不到你。」岳鋒問出眾人心中的大困惑。
侯一鈞和侯一燦相視一笑,他們找不到,但隱衛找到了,托他們的福,這次返京,侯一鈞的位置該升一升了吧。
「我被北夷人俘擄,他們誤以為我是侯一鈞,不知道正牌將軍還坐在中軍帳裡。」侯一燦可樂著了。
可關宥慈看得卻直皺眉,被敵軍俘擄很有趣嗎?他怎說得這般雲淡風輕?
「然後呢?」岳鋒又問。
「然後咱們兄弟裡應外合,吃掉北夷三州,這會兒他們的頭頭該換人做了。」這年代不知道有沒有負責下台這種事?
旁人還一頭霧水,但熟悉朝中事的岳鋒恍然大悟,滿臉驚喜地問「原來這場勝利是爺和世子爺連手,那朝廷會不會給主子爺封賞?」
侯一鈞和侯一燦又互望一眼,一個板著臉孔,一個笑得滿眼桃花,但兩人異口同聲回道:「不會。」
侯一鈞確實在生氣,攬著弟弟的功勞讓自己陞官值得高興嗎?一點也不!他要名聲、要官位,會自己去掙,不需要靠別人幫忙,明明這場勝利兩人功勞各居一半,偏偏弟弟的事不能搬到檯面上,只能讓他獨領風騷,害得他受之有愧,陞官升得無比心虛,他最痛恨心虛的感覺了。
相較之下,侯一燦當真是樂歪了。
千萬別以為他損失很多,開玩笑,他可是無利不起早的商人,他比誰都清楚自家兄長的心態,不樂意佔便宜的大哥,在官位上佔了便宜,自然會在別的事情上頭給足補償。
不只侯一鈞如此,那位大老闆更是如此,明面上少一分利,暗地裡多兩分好處,他虧嗎?不,半點不虧!
「為什麼?主子爺,雖然鎮國公府的勢力能讓咱們的生意順風順水,但主子爺若能找個肥差,裡頭有多少好處啊!」楊掌櫃興奮極了。
「沒錯,主子爺應該同皇上討價還價……」岳鋒跟著附和。
一屋子人,滿腦子想的都是賞賜,但關宥慈不一樣,她放下筷子,轉頭問道:「六個多月,只有裡應外合四個字?」
很輕的一句話,卻給了侯一燦重重一擊,震得他心悸。
她……她在乎他的際遇?在乎他受苦?
侯一燦和侯一鈞同時亮了眼睛,齊齊地注視著她的眼眸。
侯一鈞在乎,是因為雙生子心有感應,弟弟受刑時,他也痛著;弟弟被逼供時,他慌張不已,但沒想到有個人也是這般在乎著弟弟……
桃花眼上開桃花,侯一燦說不出滿肚子的快活。
因為穿越,因為佔足先機,因為事事過人,不管是爹娘長輩或同儕兄弟,所有人都以為他很厲害,當他是不敗的無敵鐵金鋼,卻沒有人想過,就算穿越人也有吃癟的時候,也會受苦、受傷、受磨難。
他從來沒有撒嬌過,但這次他想要撒嬌,對一個小丫頭。
很奇怪嗎?或許是,不過他就是想這麼做。
侯一燦用力點頭,滿臉委屈,嘴唇還微微噘起,低聲道:「當然不只這四個字,你知不知道那群人有多可惡?侯大將軍在北疆立威立名,那些馬背上的將士都以為他是神佛轉世,不可輕易待之,所以把我抓住後,不敢亂砍亂殺,卻又捨不得放掉,他們怕繩子捆不了我,居然用鐵絲,你看……」他拉開衣袖。
關宥慈看見了,心瞬間被狠狠
甩上兩鞭,痛得說不出話。
「鐵絲捆得很緊,從手腕到手肘,割出一道道傷口,捆的時間太久,鐵絲嵌進皮肉裡,後來傷口長了肉,把鐵絲包進肉中,軍醫花了大把功夫才把鐵絲弄出來,這還不打緊,捆成這樣怎麼睡?整整五個月,我沒有躺下來睡過一天。」
她輕輕撫摸著他的疤痕,想像著非人的折磨,這些北夷人真可惡!
侯一燦看見她的心疼,形容得更仔細了,「我一面和他們討價還價,一面探聽他們部落兵力分佈情形,後來隱衛找到我,我讓他們把訊息帶給大哥,北夷還以為侯大將軍身陷敵營,無法發動戰爭,卻沒想到大軍突然壓境,殺得他們片甲不留。」
「那你呢?你還在敵營裡?」關宥慈問道。
又一次,她不在乎勝利失敗,只在乎他的安危,侯一燦笑得快要看不見眼了,突然間覺得,被人寵愛的感覺超美妙。
「我低估侯大將軍的戰力,原本打算多等兩天才逃命的,沒想到大軍來得這麼快,這下子我的冒牌身份被揭穿,北夷人暴怒,把我綿在柱子上,打算把我從活人鞭成死屍。
「幸好我和大哥有心電感應,他猜出我在哪裡,帶領數千兵馬,來得及時,北夷人聽到侯一鈞這個名字,嚇得屁滾尿流,才打幾下就棄鞭而逃,然後我就被丟在那裡,前後左右到處都是沙,太陽又毒又辣,我都快被烤成人干了,背後那根柱子像烙鐵似的,燒得我的背快要冒火,我很渴,整個人都快要燒焦,我很生氣,想要指天罵地,可是全身上下搾不出半點力氣……」
故事的後面,隨便都能猜出結局,大可略過不提,但關宥慈認真而同情的表情讓他想要加深故事張力。
「我開始出現幻覺,張開眼睛,放眼望去,竟發現自己在大海裡面游泳,你見過大海嗎?那是會讓人溺斃的地方,可是那一刻,我覺得能溺死是幸福的……」
侯一燦是說故事的好手,說得關宥慈動容,一張小臉因為緊張而蒼白,兩個拳頭死命攥著。
補這段做什麼,想哄小丫頭同情?侯一鈞聽不下去了,冷冷的插話,「沒那麼可憐,我很快就找到他,軍醫給他灌下一大囊水,他就活過來了。」
侯一燦很不滿,怒瞪大哥一眼,他痛恨打架,痛恨見血,前輩子和一個老外小霸王打架,打到染上艾滋病,因此他打死不承父志,打死不進行武打這類粗魯活動,可是今年犯太歲,他被誤認成是大哥,被搞得傷痕纍纍,他已經夠虧了,大哥不但不自我反省,還來拆他的台?
難得他撒一次嬌,難得有這麼合作的聽眾,難得……
這個時候,侯一燦還不曉得,這份難得對他而言有多重要。
關宥慈歎氣起身,垂著頭離開,所有人盯著她的背影,不知道她在想什麼。
生氣了嗎?不喜歡男人吹牛皮嗎?侯一燦憂鬱的問道:「楊掌櫃,我又惹毛她了?」
「應該……沒有吧。」楊掌櫃也弄不明白她在想什麼。
實話說,她今天有點怪,平常很好打交道的,再難搞的客人都能讓她梳順毛,怎麼今天主子爺怎麼做怎麼錯?
關宥慈沒多久又踅了回來,她坐回侯一燦身邊,把藥盒輕輕放到他面前。
玉肌霜?侯一燦恍然大悟,瞬間心花大開,他櫓起袖子,把手伸到她面前,再度撒嬌道:「幫我擦,我怕痛。」
侯一鈞額頭浮出三條黑線,岳鋒一口氣喘不過來,而楊掌櫃吸氣呼氣又吸氣,因為他有種到口肥肉要飛走的感覺,內定媳婦好像要踏進別人家的大門了……
侯一燦第一次覺得劉太醫的玉肌霜賣得超便宜,尤其在關宥慈幫他上藥的時候,她那軟軟的指頭在他的傷口上輕輕劃過,半點都不痛,唉……原來小丫頭最適合的職業是南丁格爾。
那時候他突然希望時光暫留,永遠停在那一秒。
只要時不時的想起,他就會忍不住偷樂,想要往丫頭身邊蹭。
這會兒,他比雪球更像雪球。
「你在幹什麼?」侯一鈞雙手環胸站在門邊,看著小偷燦光明正大地在翻他的戰利品。
「找好東西啊!」侯一燦回答得理直氣壯。
往外丟出兩塊上好皮子,他在箱子底部找到一把匕首,輕薄小巧,柄上鑲著一排閃閃發亮的寶石,款式很時尚。
「就它嘍!」他拿著匕首在大哥眼前晃兩下,「我要了。」
「你不問問主人的意思,說要就要,你改行當土匪啦?」
「喂,從四品將軍升到正三品,我有沒有跟你爭功勞?這點小東西你居然跟我計較?」
幾句話,便把侯大將軍打進地獄。
侯一鈞二話不說,走進屋裡,從箱子裡翻出另一柄匕首給他。「這是一對的,都給你!」
「有來歷嗎?」侯一燦把匕首拔出來比劃兩下。
「北夷的鎮國之寶,喝過不少血,一直收藏在王廷裡。」
「能不能鎮邪祟?」
侯一鈞眉一挑,「天底下還有比你更邪祟的髒東西?」
侯一燦嘻嘻兩聲,在實質上佔了便宜,口頭上讓幾分不打緊,他是商人咩,很清楚天底下沒有白吃的早中晚餐。
他眉開眼笑地將兩把匕首塞進懷裡,順手從袖口抽出一張地契塞到大哥手中。「別說我小氣,我在這座莊子裡埋了一萬兩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