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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寄秋

  「少囉唆,換你了。」風怒雷大聲一吼,重重一拍桌子。

  「換我什麼,落發嗎?」她要是沒了烏絲,肯定很可笑。

  他勾起唇,冷冷一笑。「說說看人為什麼會變蛇,以及你趴在半裸的女人身上做什麼,你要有那方面的需索,燼管來找我。」

  「咦?那一方面的需索?」怪了,他怎麼突然笑得很邪氣,讓她耳根子一熱。

  「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我想我們該重新認識彼此,不再有任何欺瞞。」她太容易得寸進尺了,吃定他拿她沒轍。

  「什……什麼?」她雙唇顫了一下,有些心慌的嗅著他貼近的氣息。

  「當我的妻。」他一口覆住她輕顫小嘴。

  紗帳一放、紅被一翻,瓶兒沒能驚羞的說不,繡荷的藕白肚兜被擲出床外,一聲聲嬌吟自暖被裡輕逸。

  貼牆偷聽的多事者羞紅了臉,靦然一訕頓感窘困,他們只是好意想聽聽動靜,以免雷廚子錯手殺了他的小心肝,沒想到竟是……

  哎呀,春色無邊,巫山雲雨,他們哪曉得吵得凶的兩人關起門來幹的是此事,天都還沒黑呢!也不怕旁人聽了會害臊。

  早知道這小倆口好得蜜裡調油了,他們又何必瞎操心,這些年既沒見小瓶兒少根頭髮掉塊肉,相信接下來數十年也不會有事,大家可以安心了。

  房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嬌吟哦喔,房外腳步悄悄地走遠,獨留一室春光映著晃動的紗帳,一生情緣化為綿長細緣,繫住交纏的雙腕。

  菩薩的歎息聲幽然揚起,卻無人在意,她慈目低垂,聆聽世間苦難,也聽見了仙婢的心語,她在說著: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生生世世結同心,寧為紅塵女,不做萬年仙。

  瓶兒,大士聽見了,我會成全你,千萬別做傻事,我會在天上看著你。

  想當人就當人吧!她早已無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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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心!」

  入夜,是反常的暖和天氣,連著數日未曾飄過一片雪,地面乾燥尋無雪跡,埋在土裡的喜春草悄悄冒出芽,以為春至了。

  萬籟俱靜,繁星點點,月兒高掛樹梢上,隨風晃動的樹影落在地面,陰影處處,乍看之下有如群鬼出動,追逐著瘦弱同伴。

  一條人影在陰影之中前進,時而輕躍,時而低掠,時而停在燕簷窺探,身形輕盈而敏捷,如光影一閃而過,快到雙目幾乎無法捕捉。

  但就算動作再快,就算身影融入黑暗裡,仍可隱約瞧見其流螢般動靜,夜的深沉劃出一道男人的形體,他輕如貓足地靠近已熄燈的寢居,靜待片刻。

  須臾。

  以指沾涎戳破紙窗,碧綠竹管由外而內慢慢探入,白霧陣陣流出管口,悄悄漫散一室,飄向相擁而眠的一對璧人,酣聲漸沉。

  那是迷魂煙,能令人沉睡不起,縱使武功再高強的學武者,也將於兩、三個時辰內受限於藥性而降低警覺性,甚至疏於防備以致喪命。

  門,推開了,黑影無聲潛入。

  劍,高高舉起,對準凸起的喉管,只要趨前一刺,一切就結束了,煙消雲散。

  「住手、住手,瓶兒,快醒醒。」

  就在闖入者以為劍下亡魂又將多增一條時,一隻睡不著的喜鵲啁啾地飛向他,鳥嘴尖銳地啄向持劍的手背。

  若在平時,黑影人斷無可能受到影響,一劍揮去斬了擾人的鳥首,但會發出人聲的飛禽極其罕見,他怔了一下錯過下手良機,淺眠的風怒雷倏地翻身而下,取出置於床內側的長劍迎擊。

  「是你?!」

  他想殺他?

  「我說過總有一天會殺了你,時候到了。」他讓恭主傷心就該死。

  「憑你也動得了我?」不自量力。

  黑影現出長有胎痕的左側臉,冷笑著.「總要較量過後才知高下,你絕不會一直佔上風。」

  「鬼夜叉,你當真不怕死?」他不想殺他,他們之間並無深仇大恨。

  「死的不一定是我,明年今日我會到你墳前上香,大笑三聲。」他非死不可。

  葉半月笑聲陰冷,低低切切彷彿由幽冥傳出,他不再贅言的使出一記流星穿月,劍尖森寒地直向風怒雷雙目。

  風怒雷迅速舉劍格開,還以千影落雪劍招,修長的身形如行霎流水般輕重,雲手一翻招式凌厲,腳步平稠以意導氣,劍勢狂虹。

  形如搏兔之鵠,神似捕鼠之貓,在比劃了十數招後,他察覺到對手並未全力以赴,反而有逗弄之勢,似要擾亂他的沉穩。

  「你以為你在幹什麼,貓捉老鼠嗎?」他惱怒,兩眼中迸射出冷芒。

  葉半月低笑。「發覺到了嗎?修羅,你的氣正慢慢消退,足下開始有不穩跡象。」

  「你……」他深吸了一口氣,頓感氣血凝窒.「你做了什麼?」

  「胭脂紅。」不入流的招式。

  「什麼,胭脂紅?!」目一皆,驚愕在心。

  「如果不妄動真氣,它只是一般的迷藥,不傷身,頂多無夢安睡一夜,可是……」葉半月陰惻惻地勾起唇。「武功越高深者越容易受藥性影響,你會發現自己的真氣在流失中,手腳漸感無力,身體沉重得連多走一步都吃力,恍若重如千斤。」

  「卑鄙。」身為一流殺手的他竟使出卑劣手段,簡直有辱鬼夜叉封號。

  他太大意了,竟未提防一旁虎視眈眈的豺狼,縱歡終宵耗去他的體力和敏銳,讓他因太過疲累而疏於防備,讓人有機可趁的侵近身側。

  這是不該犯的錯誤,他向來謹慎,一有風吹草動便立即清醒,絕不將性命置於刀口下,失了殺手該有的反應和警覺心。

  如葉半月所言,風怒雷持劍的右手漸感虛軟,氣似亂流在體內亂竄,他必須使出全力凝神屏氣,才能握住倍感沉重的長劍。

  「能成大事者,卑鄙又無妨,死人不會多話。」絕對會嚴守秘密。

  「你真認為你殺得了我?」風怒雷將劍由右手拋至左手,筋脈浮凸的長臂穩穩地接住。

  葉半月搖頭,目光落向他床上的天仙美人。「我不殺你,我要你和我一樣痛苦。」

  得不到所愛,眼睜睜地看她死去。

  「你是什麼意思?」他一驚,面色微變。

  「你還看不出來嗎?修羅,我要殺你何必用到迷藥,身為殺手的驕傲我也有,我會正大光明的與你較勁,而非趁你體力不濟下手。」

  他會憑實力打敗他,讓世人知曉他才是最強的高手,以武功贏過他方能得到敬畏,讓他從武林中除名。

  死,並不可怕。

  怕的是生不如死的活著,行屍走肉一日復一日,不知何時才能讓肉體死去。

  「葉半月,說出你的用意。」不要如他所推測,目標是自己身後的人兒。

  風怒雷一思及心愛的女子會有危險,臉色陰沉得十分難看,他怒目橫視,滿臉殘佞。

  「用意?」葉半月得意地仰首大笑。「修羅呀修羅,你開始害怕了吧?相信你從未如今時一般恐懼,好不容易握在手中的寶貝又將失去,你心痛嗎?」

  該死,他著了他的道。「你敢動她試試,天涯海角我必追殺你至死。」

  是他太輕心了,完全忽略葉半月的殘忍,夜叉的狠絕不是讓人一劍斃命,而是一寸寸的凌遲,將人的肉一片片割下,享受著別人死前驚恐掙扎的樂趣,讓他們看自己慢慢地死去,血盡而亡。

  「哈哈……我看起來像怕死的人嗎?從我愛上一個永遠得不到的女人時,我的生命就已不具任何意義了,隨時可以死。」他不怕死,等待不愛他的人才是最可怕的折磨。

  放不開,也割捨不了,當年為他療傷的小姑娘已深入他骨髓,他想放開她等於刨骨去肌,即使痛徹心扉也無法遺忘。

  她的不快樂他感同身受,佳人的眼淚如同一柄帶鉤的利刃,她越是悲傷他的心越痛,痛得他想除去她所有煩憂,再展令人心動的歡顏。

  「你……」風怒雷心中的驚駭更深,手臂漸麻地往下垂,他感覺到內力所剩無幾。

  「如何,已經力不從心了吧?我要看看你對她的情意有多深,是她因你而死呢?還是你願犧牲自己保全她。」人性的測驗就此展開。

  葉半月臉上的殘笑一斂,翻手一握將凌厲劍身送出,形似驚鴻快如雷電,劍起劍落毫不留情,招招逼近酣然而睡的佳人,不因其絕世姿容而心軟。

  一向游刀有餘的凰怒雷卻顯得笨拙,不若其游龍之勢,捉襟見肘地頻頻露出空防,在全力守護心上人之際不免多處掛綵。

  但也因傷口的痛他才能不致神智渙散,強撐著一股氣力與之抗衡,即使滿身鮮血直淌,他仍直挺挺地站立,和體內快速運行的藥性做一場艱困的拉鋸戰。

  他只有一個堅定的意念,那就是絕不能倒下,滿手血腥的他死不足惜,但善良可人的瓶兒從未做過一件壞事,她命不該絕。

  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她,不管她身後隱藏多少秘密,等他下黃泉再追問,她是逃不掉的,人終將一死,總有一日重聚在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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