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是的,他會成功!可是她呢?既然她不再屬於他,那麼當他遷都盛樂時,她必然會被留在原來的地方,畢竟,她是拓跋窟咄的家奴。
心口尖銳的刺痛讓若兒全身痙攣,她靠在石頭上,屈腿抱住自己,注視著遠處的長城,任眼淚滾滾而下。
「我還能嗎?」她心痛地吶喊。「我還能跟隨他過長城、越黃河,到平城、訪洛陽、逛長安,去所有他要去的地方嗎?」
那天他賦予她夢想的一切,都還清晰如昔,可是她的夢已經破滅,今後伴隨他的腳步過長城、越黃河,到平城、訪洛陽、逛長安的女人不會是她!
希望是促使人新生、進取的動力;而幻滅則只是心死、沮喪的開始。
十八年來,她第一次失去了生活的動力,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她無力地將頭垂靠在膝蓋上,低聲啜泣。
一個暖而有力的觸摸驚動了她,她抬起頭,淚眼中充滿驚喜。
「呵,馬兒!你真是多情的馬兒。」她跳起來抱著去而復返的雪白駿馬,彷彿見到久別的親人般依偎著它。「野馬也這麼多情嗎?」
白馬嗤鼻,搖頭擺尾,她的眼淚落在馬背上,臉上卻出現了笑容。
梳理著光滑的鬃毛,她歎息。「我讓你走,你為什麼又回來了呢?難道你不氣我馴服了你?還是你知道我心裡苦,要來陪我?」
白馬不斷地用臉磨贈她的肩、她的臉。
她拍拍它的頭,感歎道:「你走吧,不要那麼多情,我不能留下你,你是王上的馬,是要跟隨王上的軍隊打仗的,就算你留下,我也不能擁有你……」
「你可以擁有它!」
拓跋圭的聲音傳來,若兒全身一緊,僵住不動,以為耳朵聽錯了。
可他真的繞過高大的白馬,出現在她面前。
「王……王上?你怎麼來了?」她驚訝地問。
「我聽到心靈的呼喚,追著太陽而來。」他用了第一次在青石塚與她重逢相認的口吻回答她,並不等她回答,就將她緊緊攬進了懷裡。
「我很抱歉沒能保護好你,讓你受苦。」他低沉的嗓音飽含情感,若兒的身體輕顫,雙膝發軟。
呼吸著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緊靠著他,彷彿溺水的人那樣,把他當作救助者般抓得緊緊的。
「不管你聽到什麼,都要相信我,相信我的心裡只有你!」
他的話像一把尖刀,刺進她心中難以癒合的傷口裡,那劇痛讓她清醒,她猛地抬頭,退出了他的懷抱。
「若兒?!」他想抓回她,可她迅速退到了白馬旁邊,躲開了他的手,而她的目光讓他的五臟六腑全都絞在了一起。
「若兒,我跟你說過了,一切都不會改變,我要你,只要你!」他情急地說。
她的視線轉向白馬,平淡地說:「恭喜王上即將舉行大婚之典。」
「那只是權宜之計,你說過你懂我的,不是嗎?」
「是,我懂。」可是我不能接受那樣的權宜之計。她無聲地說,將頭抵靠在馬身上。
聽到她的回答,拓跋圭鬆了一口氣,以為她接受了他的安排。
他走到大樹下,看著四周的景色微笑道:「我就知道你是我的知己,現在這樣的安排只是暫時的,等我的霸業全面展開後,我會補償你!」
若兒不語,心想:再多的補償,也無法將她空洞的心補全。
「把冊封的事辦了也好,我們可以集中全力遷都,等到了盛樂,我會有屬於自己的真正王宮,絕對不要再讓別人來干涉我們的生活。」
你們的王宮,你們的生活,跟我無關。若兒在心裡補充。
「還記得我告訴過你,我的抱負嗎?」拓跋圭依舊興致勃勃地眺望遠方,抒發著他的壯志。「我要修法制典,整軍治吏,更要立王威、肅朝綱,這樣才能做前人沒做過的事,走前人沒走過的路。」
身後的若兒傾聽著他的宏偉大志,心裡為他高興,也為她與他之間的距離感到悲傷,可惜拓跋圭的心完全沉浸在他的帝王大業中,忽略了她的心情。
「好多年了,我一直渴望融各部之長,集各方之才,建立安定強大的國家。如今,只要穩定聯盟,我就可以全力施展抱負,積聚實力。不出十年,我會讓你看到我拓跋圭的豪言壯語變成事實,你相信嗎?」
拓跋圭慷慨激昂地說著自己即將付諸實施的理想抱負,可好半天才發現並沒有得到與他心心相印的佳人如昔的回應,不由得納悶地回頭。卻見她低垂著頭,絲毫沒有活力。他滿心的歡喜和高昂的興致陡然降低,轉過身幾個大步過來拉起她。
「若兒……」她的神情讓他不滿的聲音全數消失在口中,他怔忡地捧起她的臉,注視著那些晶瑩的淚珠,心裡竄過尖銳的痛楚。「你怎麼……」
面對他的眼睛,無力掩飾自己的傷痛,若兒情緒激動地打斷他的話。「王上的理想抱負定能實現,王上的豐功偉業定能青史傳名,王上的天下定是強盛富足,王上的後宮……定會香火繁盛,王上的一切……會有神靈庇佑,可那,與若兒有什麼關係呢?」
說著,她哽咽不已,淚難自禁,幾次想逃開,無奈都被他有力的雙手阻止。
「沒有了你,我的理想抱負會失色,我的豐功偉業沒意義,我的天下再強盛富足,也滿足不了我的心,我的後宮有再多的香火,也是空虛……所以,我要你跟著我,永遠不要離開我,讓神靈庇佑我們倆,讓我的事都跟你有關係。」
他的話不能說不動聽,他的神情也深深打動了若兒的心,可是還不足以彌補她心頭的巨洞。
「不,不能那樣!」
因為無法掙脫他,若兒在他的面前哭泣。「王上是無私的海水,若兒是貪婪的沙漠,乾涸千萬年的沙漠要全部的海水滋潤,一瓢半匙,不如不要……」
「如果我是海水,我會為你傾盡其中的每一滴,這是我的承諾,相信我!」
他的嗓音變得出奇地沙啞,他的眼睛濕潤起來,而在他黝黑的瞳眸深處,若兒看到了自己婆娑的淚眼。
她再次恨起自己,恨自己造成他的痛苦!她想要安慰他,可是,她的心已經千瘡百孔,沒有餘力再撫慰他。
她倒進他的懷裡,不想看到他的眼睛。
他緊緊抱著她,為她的痛苦而痛,為自己的無助而憂慮。
「你不能這樣放棄我們的感情!」拓跋圭抓著她的肩,拉她起來,讓她面對自己的眼睛。「我需要你的幫助,需要你!你說過的,我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你不幫我,誰幫我,現在,你怎能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離開我呢?」
那我呢?誰來幫我?看著他,若兒眼前只有無望的未來。
拓跋圭用拇指擦拭她面頰上的淚水,溫柔地哄勸她。「我答應完婚,只是為了安撫勢力強大的姻親,沒有他們的助力,我同樣可以施展自己的理想抱負,可是如果引發與他們的戰爭,那我們就只有滅亡一途。我需要時間聚集力量,不用太久,我一定能掌握他們,重新安排後宮,你要相信我。」
若兒心中的洞更大,可是極度的痛苦變得麻木後,心靈反倒平靜了。
無法改變的事實再說也沒有用,她只想讓腦子變得空白。
「若兒?」拓跋圭驚恐地喊她。
雖然擁著她、撫摸著她,他卻感覺到她的心正在對他關閉,她的人正漸漸遠離他,讓他觸摸不到……
第九章
「回答我!」拓跋圭搖晃著她。
若兒含淚微笑。「我相信你。」
拓跋圭抓著她的手臂,氣惱地搖晃她。「可還是不願意嫁給我。」
若兒搖頭,哽咽道:「王上放手,我得走了。」
「你要去哪裡?」他惱她的冷漠。
「牧場,我要把馬送還給大憨。」
「我說過,這匹馬賞賜給你了,你不必送回去。」他幾乎是吼叫般地說。
「真的嗎?你要把多情給我?」死寂的眼裡終於跳躍出耀眼的火花,讓拓跋圭覺得這個賞賜十分有意義。
「沒錯,它今後都屬於你。」
「謝王上。」若兒終於笑了。
拓跋圭撫摸她面頰上讓他愛極了的笑靨問:「你要如何答謝我?」
「給王上行大禮。」
「你應該有更好的方式。」黝黑的瞳眸閃動著寓意深遠的光芒。
看出那是個慾望的信號,若兒用手抓住他的手腕,想逃離他,可是她的嘴已經被他覆蓋。
他以令她害怕的力量親吻她,好似要提醒她,他們曾經有過的熱情和愛,可是她沒有反應,也沒有反抗,只是微微皺著眉頭,閉著眼睛。
她冷漠的反應刺痛了拓跋圭的心,天生的傲氣令他不允許她漠視他的存在,他要喚起她曾經給過他的熱情。
他托起她的下巴,略微施力把她的頭往後仰,然後以無法抵擋的激情,燒盡她冰冷的抵抗力,將她一起拖入燃燒的火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