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了本宮為何還不行禮?」她倚靠在亭柱邊,姿態懶洋洋的,但逸出口的話卻有著無庸置疑的威嚴。
眼前這個女孩明眸皓齒、靈動精巧,裙袍樣式普通,質地卻很精良,一時倒看不出來歷。
同時,女孩也正細細地打量著俞詠妍,開口問道:「你是誰?」
聽她這樣問,死忠的慎兒便欲上前,俞詠妍緩緩地揮了揮手。
見此情景當下明白了幾分,女孩閃著一雙聰慧的眸子,笑了起來。
「原來你就是前朝今日的驚瀾公主。」
「好一個前朝今日。」說得真是絕妙,俞詠妍直起身,走近與她平視。
葉翔舞心想是不是該下跪行禮?在她面前的這個人可不是普通人,但自己從沒跪過這麼年輕的人呢,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禮數就免了,說說你的來歷。」
葉翔舞有些驚訝地抬頭,眼前的人,姑且不論她是何等身份,竟能猜到她心裡的想法,好厲害。
「我是葉翔舞,王朝首富葉家的小女兒,想看看皇宮究竟是什麼樣子,便隨我爹進宮送貨,誰知現下竟繞不出這地方了。」
「原來是跟著來玩的。」俞詠妍有趣地笑了笑。
「皇宮的衣食所需大都由我家供應,不過,這路也太複雜了些。」
葉翔舞略帶稚氣的話讓俞詠妍感到心神愉悅。「這皇宮你可看出了究竟?」
「公主應該更有體會才對。」葉翔舞鬼靈精怪笑著。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才笑開,之間有股難以言喻的默契。
「翔舞!」不知從哪裡傳出的呼喚聲讓葉翔舞嚇了一跳,衝她笑了笑。
「我爹找我了!驚瀾公主,如果你有幸走出這個地方,歡迎來我家玩,王朝首富,很好找的。」葉翔舞說完,便一溜煙地跑掉了。
俞詠妍不自覺放鬆,這個葉翔舞,倒是個聰明伶俐的人。
葉翔舞才剛離開,晉千歲便找到了她。
不知為什麼,她沒有將和葉翔舞碰面的事告訴他。
「父皇還叨念著你怎麼一下就不見了人影,沒想到你一個人在這裡乘涼。」
「又有人碎嘴了?」俞詠妍懶散地倚在他身上。
「既然來了,好歹也要做足樣子。」晉千歲似笑非笑,一手玩著她的發尾。
「我又不用在別人面前扮演賢能的角色,有什麼樣子好做。」
「這又是在諷刺誰呀?」晉千歲輕點了一下她小巧的鼻尖,語氣似責怪,卻又帶著笑意和寵溺。
俞詠妍站直了身子,轉身看著他。「你為何喜歡和我親近?」
晉千歲怔了一下,沒想到她會殺風景地問出這樣一句話。他唇邊的笑意頓時減了半分。
「詠妍,需要這樣問嗎?」他以為她已經瞭解了。
「我要聽到你說。」俞詠妍的眉心擰了一下,睜開眼看進他的眼裡。
晉千歲向來穩如泰山,年少貴氣的俊顏上,難得現出一抹尷尬。
「在晉王朝,你是獨一無二的驚瀾公主,在我心裡,也是。」
那日在明心殿,她的倨傲與冷凝、不經意展露的皇族貴氣,在他心上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又或者,在更早之前,驚瀾公主俞詠妍,就已經在他的腦中刻下了記憶。
「所以,護你周全,是當務之急,也是長久之計。」不願見她有事,偏偏她又是這樣的脾性和身份。
俞詠妍兩眼堅定地盯著他,眉宇間有著一抹不容忽視的倔強。
「晉千歲,你記住今日所說的每一個字,既出不悔,若有一日,你違背了,我絕不會原諒你,絕不會。」她不會原諒欺騙她的人,尤其是在寄予了所有的信任和依托後。
對她來說如果做不到,就不要輕下誓言,承諾了,便是死也要遵從。
晉千歲伸出一指輕撫著她細緻的側臉,水翦雙眸點絳唇,本該是顧盼生輝,輕柔俏皮的二八年華,她卻是那樣的盛氣凌人。
前朝驚瀾震撼世人,今朝依舊眩目,天降鳳女,資質絕佳,可君臨天下在她眼裡也不過如此。
而他這個溫文謙雅的二皇子,於朝政權勢,自有計量,也早就被命運安排。
謙和的風度或許是掩人耳目的表現,但不論是偽裝還是天性如此,皆是為了不讓別人看透,以站穩不敗之地。
遇見她,竟使他有了強烈的私心,明知不合規矩、不合時宜,明知局勢一片撲朔迷離,然而護她周全就成了心心唸唸的事。
「詠妍……」他滿是溫情地低喃著。
「走吧。」
晉千歲略微驚詫,見她揚眉瞅著自己,眸中儘是調侃。
「你不就是來勸我去那些人面前的嗎?我肯去,只是不想讓你為難。」
「啟稟二皇子,中臣大人求見。」
老師又來教訓他?晉千歲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看著曹中臣急躁地踏進內殿,還沒歇一口氣就開口說道:「想必二皇子知道老臣是為何而來。」
「學生猜不出老師心中所想。」晉千歲垂下眼睫,雙手相扣,拇指交叉。
「二皇子過謙,不過形勢嚴峻,老臣也就直言了。」
「老臣已勸過二皇子多次,請二皇子與驚瀾公主保持距離,平日行為勿過於親近,可二皇子非但不聽勸諫,反而變本加厲,實在是讓大家很失望。」
晉千歲的眼神緩緩上移,眼神中隱藏著不知名的情緒,緩緩開口。
「老師所指的大家,其實只是老師你一家之言吧。」
聽聞,中臣大人竟反應激烈地走上前來,向來沉穩的心緒有著欲爆發的震怒。
「老臣知二皇子向來沉穩大氣,有泰山崩於前而色不改的龍子天性,近日卻為何總是頻頻出錯?驚瀾公主究竟有什麼本領,竟牽動二皇子隨她左右,而忘記自己身負的重任?忘記自己身為西宮之首,罔顧眾臣期盼,一意孤行!」
晉千歲聽罷,稍稍動容。
「眾大臣對二皇子寄盼久遠,多年來為奠定西宮的地位盡心盡力,身為西宮之首的二皇子,為何不能為眾臣考慮?」
沒錯,宮中眾臣以三宮而分,而大臣中,又以右丞司魏天權、曹中臣,和親太子的左丞司為首。和中臣大人交好的官臣,一直都在這場明爭暗鬥的皇族權謀中為他鋪路,可是……
晉千歲臉上已無不耐的神色,但也看不出他心裡所想。
「老師無須動氣,本王自當會謹記您的教誨,不過本王倒不認為驚瀾公主會對局勢造成多大的影響。本王想保住一個人,難道還不行?」
「二皇子想要保住一個人,那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但這個人絕對不能是驚瀾公主,暫且不論驚瀾公主在王上眼裡,現在仍是一枚禍福不定的棋,就南嶺宮和東宮形如水火的局勢而言,二皇子親近公主,斷然是禍不是福。
就算王上摒除了對公主的猜忌和戒心,照右丞司對公主的態度,南嶺宮與西宮日後必定會有對峙局面,試問如此局面,二皇子若今日過於親近,他日又如何面對?」
南嶺宮與西宮?他和詠妍會有對峙的一天?
「況且如今王上對驚瀾公主戒心甚重,而公主也太過於倔強不馴,若不是有右丞司庇護,恐怕……」中臣大人沒有把話說明白,但言下之意兩人都已心知肚明。「若王上下令懲罰公主,二皇子又如何能保得了?」
晉千歲雙目突然一凝,直直地掃向中臣大人。
「你可知剛剛那番話,若是被監察府的人聽見,你已犯下了大不敬之罪。」
曹中臣身體一顫,微微俯下身子,晉千歲偏頭不再看他,眼中已是一片冷清,臉上也沒有方才和緩的神色。
「中臣大人可是在暗示本王,只要父皇在位一天,本王便作不了主,你是想讓本王造反嗎?」
曹中臣一聽雙膝一跪,俯身叩首。
「臣罪該萬死!臣,絕不敢有此心!」
晉千歲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短暫的沉默讓中臣大人的額際冒出冷汗。
二皇子雖是備受推崇的賢能之士,但實際上他的心思縝密,無人能參透。這等年紀就有這樣的修為,也是他力推他為西宮之首的重要原因。
「中臣大人先退下吧,本王會好好思量你的話。」
待中臣大人離開,他才緩緩坐回軟椅,尉遲不知何時已悄然守立在他身後。
看見主子似乎陷入沉思,尉遲暗忖方才中臣大人究竟說了什麼話,竟讓二皇子這樣苦惱。
第四章
曹中臣的猜測並沒有錯,以詠妍的個性,和父皇針鋒相對是遲早的事,只是他沒有想到,事情竟然發生得這麼快!
若不是慎兒及時通風報信,只怕「驚瀾」現在已是個過去的名號。
晉千歲趕到明心殿時,氣氛已是劍拔弩張,慎兒沒來得及告知詳情,他心裡也沒個底。
俞詠妍見到是他,神色稍有浮動,又立刻恢復慣有的淡漠不馴。
「朕數次退讓,你卻屢次忤逆,是看朕不順眼嗎?!憐憫之下封你名號,你卻不知感激,想反了不成!」
皇主公君怒目瞪視,俞詠妍剛想開口,卻見到晉千歲皺著眉,朝自己輕輕地搖了搖頭,原本想說的話在嘴邊打了一個轉兒,又吞了回去,淡定中自有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