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位,請吧。」惹到他家主子,嫌命太長了嗎?
晉千歲一踏進南嶺宮,侍候的宮女便奉上茶,他笑看著眼前很有閒情的女子。
「連我來的時刻都算準了?」
「方纔的事你都看見了?」俞詠妍雖無明顯的笑意,但神色卻是柔和的。
他點點頭。「可知道自己說錯了哪一句話?」
「本宮知道。」
知道了還說,是把別人都當成傻瓜?還是太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了?晉千歲看著她,見她眼底映著自己的身影,已少了當初的倨傲和厭煩,只剩欣賞和喜悅。
四目相望,眸光流轉儘是風情,卻又不知情深究竟為何物,只知是喜愛,討厭不起來,也就夠了。
她踱步到他的跟前,認真地端詳他,良久才問道:「你可是有心保全我?」
她不再自稱「本宮」,其中便有天差地別的變化,截然不同的心境。
晉千歲意識到這一點,便知她已接受了自己的親近,歡喜之下不禁伸出手,細細地描繪著她的眉眼,想隱去那抹傲氣,讓她更平順柔和些。
「自始至終,都是想要護你的。」
她聽後便笑了,她的笑如暗夜中一抹燦亮,絕代芳華,四處散落出光輝。
「我信你。」驚瀾公主肯說出一個「信」字,便是寄予極深厚的感情。
她既說出口,就不會反悔,既然肯讓自己相信,便是全然的信任,如此性烈高傲的人,承諾既出,便比任何人都執著。
晉千歲感受到她對自己的肯定,如此強烈、如此震撼,驕傲如她,是把命都交付給他了吧。
「詠妍,別再對別人輕下承諾。」能得到她的信任,便表示她已傾心,他光想到她有可能也對別人許諾,便覺得不舒服。
俞詠妍唇邊帶笑,習慣性地揚高眉,平日裡看起來高傲的動作,這時竟透了幾分俏皮。「因為是你,我才肯許,也只是你一人罷了。」
「為了自己,別讓過去成為別人搬弄是非的話柄,你對父皇要順從些才好。」晉千歲伸手撫上她柔順如綢緞的長髮。
「我自有分寸,一時半刻是改不了的。」
「謹言慎行總可以吧。」晉千歲知她已經退讓,也不再多加要求。方才大不敬的話,一次僥倖,可沒下一次了。
她抿唇笑了笑,想他實在是多心,但心底又十分高興,他都是為了保護她。
「你說的,我聽著,便不會仰仗身份去做一些為非作歹的事。不過,若是有人不知好歹,咎由自取,我是絕不會輕饒的,你求情也沒有用。」
宮裡本就是個興風作浪的地方,沒惹到她便好,惹到了,「驚瀾」的名號可不是用來唬人的。
俞詠妍往前走,他笑著揪住她的發尾,她回頭一瞧,兩人之間連著長長的發,一端在他的手中,柔順服貼,這般小兒女的情趣,沒想到他竟做得出來。
她看了他一眼,似嗔似怪,他含笑放手,髮絲在半空中蕩出一個旋兒回到她的身後,竟顯得風情萬種……
第三章
魏天權無事不登三寶殿,到了南嶺宮,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娟蓮她不懂事,還請公主看在老臣的面子上,不與她計較。」
「本宮何必給你右丞司面子?」俞詠妍眼波一轉,眉梢輕佻。
饒是老謀深算的魏天權,聽她這樣說,一時半刻也沒反應過來。
「本宮要找她麻煩,這時她還有可能在府上舒舒坦坦地過著千金小姐的日子嗎?」魏天權這麼有心計的人,會為了這等小事專程來南嶺宮?
「魏大人有什麼話直說好了。」
魏天權有些驚訝她小小年紀竟能看穿自己的心思,不由得一陣心驚!
「難道你來見本宮,真的是為了你家小女兒?」
可是還得再磨一下性子,魏天權暗忖,她固然聰明,但畢竟還是氣焰太盛,不懂得圓滑處事,三宮遲早要分立,她身為未來南嶺宮的主事,還需磨練。不過現下最要緊的是……
「公主近日可是與二皇子太過親近了?」
「是又如何?」
「請公主和二皇子之間保持距離。」魏天權一說完,如同意料中的看見她略顯不悅,銳利的眼神射向他。
「右丞司好大的口氣,本宮的私事你也要管嗎?」
「事關南嶺宮,公主的一言一行老臣都會留意。」
「說得冠冕堂皇,本宮若是執意與他來往,你又待如何?」
「南嶺宮與西宮……」
「那是你們的事!」俞詠妍的眼神頓時冷冽如冰,彷彿能穿透人心!
魏天權正了正神色道:「難道公主想讓先皇一脈從此毫無建樹?」
「你拿父皇來壓本宮?」她想做什麼、該怎麼做,還輪不到魏天權來教訓!
「公主請三思!」魏天權也絲毫不讓步。
雖然當今王上稱帝並沒有幾年,但得帝位時年事已高,過不了三、五年,便會傳位,這樣的形勢,朝堂之上眾臣都看得明白,如今東宮太子已有成形之勢,而同他勢力不相上下的曹中臣,也有保二皇子之意,所以他南嶺宮若再無建樹,到三宮分權而立時,只怕會站不住腳。
「本宮自會思量,右丞司就不用操心了!本宮乏了,請大人先回。」她一拂袖,不滿之意盡顯無遺。
「公主好生歇息,老臣先行告退。」魏天權走得不情不願,卻也無可奈何。
他的身影剛消失,便有公公來報。「公主,明心殿來的帖子。」
俞詠妍瞄了一眼,沒多大興趣地揮揮手,慎兒便立刻上前接過查看。
「是王上邀公主參加六月的皇親賞花宴。」
「回了。」俞詠妍半瞇著眼假寐,懶散地吩咐。
「可是……」慎兒有些遲疑的口氣讓她不悅。
「有什麼話就說。」
「慎兒是擔心就這樣回了,怕有流言。」
「南嶺宮的流言有少過嗎?」俞詠妍坐直身子,瞟了慎兒一眼。「帖子擱著,再有人來問,便回了。」
慎兒不敢多言,心裡卻盤算著要往西宮走一趟。
晉千歲進了後庭院,便看見她一如往常地躺在軟椅上側著身子午睡。
他隨手摘了一片葉子,悄然走到她身邊坐下,用葉尖在她裸露在外、白皙柔美的手背上輕劃。
他見她不為所動,呼吸起伏毫無異常,心思一轉,唇邊勾起一抹溫雅的弧度,將葉尖上移到她的鼻端,才剛碰上她小巧的鼻頭,手腕便被抓住,往下一瞧,映入眼簾的儘是她戲謔的笑。
「別鬧。」她藉著他手腕的力道坐起來,看著他的眼,認真又愉悅地開口道:「聽見沒?別鬧我。」
晉千歲笑著停手,毫不避嫌地坐在她身邊,手裡把玩著葉子。
「為什麼拒絕父皇的邀請?」
「哪個奴才不守規矩,跑到你那裡碎嘴。」她揚揚眉,帶著些許嘲弄的意味。
晉千歲的手指一鬆,葉子自指尖輕輕滑落,轉而把玩著她的發尾,青絲柔順地纏繞在指尖,不似主人這般咄咄逼人。「不都是因為擔心你嗎?」
「那種賞花宴,不去省得煩心。」輕哼了一聲,她倔強地仰高頭。
「你不去,我豈不是很無聊?」他伸手轉過她的臉。
「沒我的時候,二皇子不是照樣應對得體。」俞詠妍好笑地看著他。
「去吧,就當是陪我。」
「你是怕有人會怪罪下來?」她突然收了笑顏,看透他的心思。
「我還以為你又犯了糊塗病,看來心裡是明白的。」晉千歲也撤下了溫和說笑的表情,臉上顯出些責備和慍怒。
「明白又怎麼樣?他要真想砍我的頭,去或不去又有何分別?不去,誰又強迫得了?」她站起身來,輕瞥了他一眼。
晉千歲懶散地躺進她的軟椅中,也懶得去計較她語氣中的不敬。
「不論這些,就當是陪我也不行嗎?」
「以前沒我陪的時候,你不也好好的?」俞詠妍坐回去,如他方纔的姿勢,這次換她俯視著他。
他支起上身,含笑的眸子閃爍生輝,四目相接,溫情脈脈。
「可是你畢竟出現了,若執意不去,看我怎麼鬧你。」
俞詠妍微揚高眉,有些小看他的意思,他和她,只有在彼此面前,才會現出這些輕鬆愉悅的小兒女心緒。
晉千歲作勢要動手之前又問了一句。「怕癢嗎?」
她難得呆愣了一會兒,隨即搖頭。「有什麼好怕的?」
說完便見他帶著莫測的笑意伸手探向她的腰側。
「呵……」
樹端上兩隻色彩斑斕的雀兒在嬉戲,天上人間,皆是同一片美景。
數月過去,便是賞花會。
經不起他的磨人,俞詠妍還是答應赴宴。心裡明白不是拒絕不了,是對他無法硬著心腸,不自覺順了他的意。
俞詠妍一個人靠坐在涼亭裡休憩,慎兒安靜地在一旁不打擾,靜謐中有陣陣幽香縈繞,原本舒心愜意的氛圍,突地插進一道清脆的嗓音。
「什麼鬼地方,又繞錯了?」
俞詠妍倏地睜開眼,一眼便瞧見幾步開外和她年紀相仿的女孩。
那女孩似乎也嚇了一跳,瞬間清靈的雙眸又恢復了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