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詠妍頓覺一口氣哽在胸口,似窒息又似憤怒。她生於宮中、長於宮中,自然對那怨井之事略知一二,井中冤魂無數,他竟拿來與她相提並論!
「總是緬懷前朝,可不見得好,多出去走走,看看明媚燦爛的陽光,你的心情也會愉快些。」晉千歲一改先前略帶深沉的表情,現下又是德賢兼備的二皇子。
俞詠妍微一仰頭,別開眼不再瞧他。「你管得著本宮嗎?本宮與你半點瓜葛都沒有。」誰稀罕他來提點,生死是她自己的命,要他來多事?!
「原本是沒什麼交情,此時,驚瀾公主,你可是我的皇妹呀。」
俞詠妍瞥見他帶著笑容的臉,心裡無故升起莫名複雜的情緒。
經歷了朝代的更迭和親人的死亡,無法避免有著極深的孤寂感,以及不願承認的惶恐,是她的驕傲不允許她低頭,她潛意識刻意遺忘,卻被晉千歲一撩撥,引出不該有的情緒。
晉千歲看見她緊蹙著眉,表情也變得和緩了些,不再那麼倔強、冷淡,他不著痕跡地笑了笑,起身準備離開。
「歇著吧,別忘了,你現在是『重病』的人,該請太醫的時候別馬虎,記著打點好一切,小心些總是好,這宮裡面,總是人多嘴雜。」
俞詠妍頓時回神,目送他離開,南嶺宮似乎因為他的到來而多了份生氣。
「高興就到西宮來走走,請不動你,我可就要多來打擾了。」無視她的漠然和冷淡,他倒很隨興地帶著他的人離開。
俞詠妍的呼吸一次比一次急,好不容易緩了一口氣,才對一旁像化石的慎兒吩咐道:「準備晚膳。」
慎兒起初還無法領會,反應過來後頓時喜出望外,竟忘了禮數便飛竄出去。
公主肯吃東西了!
第二章
宮裡上上下下傳言,驚瀾公主和二皇子甚是親近。
瞧著二皇子出入南嶺宮的次數與日俱增,驚瀾公主的隱疾也去得極快,兩人的感情似乎非常好。
其實,俞詠妍不過是無法禁止他來,也沒有心思多加阻止。
「公主,二皇子差人來稟,明心殿有事耽擱,今兒個會遲些過來。」
「晉千歲給了你什麼好處,你這麼勤快地給他傳話。」俞詠妍有趣地打量著慎兒。
慎兒本不善言辭、個性拘謹,現下看來竟添了幾分活潑,晉千歲的魅力,果然不同凡響。
「慎兒知錯!」慎兒毫不遲疑地屈膝一跪。
「本宮又沒有責罰你,跪什麼跪?」俞詠妍瞥了她一眼。
慎兒見她有些疲態,趕緊吩咐下人準備軟椅和避暑遮陽的什物。片刻後,俞詠妍已躺在陽光下,有些昏昏欲睡。
灑在她身上的和暖金光,讓人打從心裡感到舒服,摒退左右只留下慎兒,此時似乎安靜得可以什麼都不想。
恍惚間,俞詠妍聽見慎兒在說話,緩緩睜開眼,看到來人,心想不是要遲些才過來嗎?
而晉千歲看見那如鳳凰般高貴的少女,陽光灑落在她身上,她的心情看起來似乎很好,面色柔和,雖不見笑意,但很是從容。
「不是要晚些嗎?」
「怕你等久了。」他踱步到她身邊。
俞詠妍小瞪了他一眼,他的笑容雖然看似溫和無害,但就是刺眼。
「誰等你了!」話脫口而出,她便有些後悔,怎麼這般沉不住氣,亂了方寸。
晉千歲聞言眉梢一揚,看她臉上瞬間出現悔意又立刻隱去,不由覺得好笑。
見她身下躺著的軟椅極大,本想坐上去,才剛有動作,便被行動極快的慎兒伸手一攔,她不發一語,阻擋之勢非常明顯。
此乃大不敬,忠心耿耿的尉遲自然不敢怠慢,一把便抓住慎兒的手腕,喝道:「大膽!竟敢冒犯二皇子!」
慎兒反射性地轉動手腕,五指後翻,欲朝尉遲的手臂襲去。
尉遲大驚!即刻鬆手,兩人站在各自主子的身側,交相對峙。
俞詠妍看得有趣,滿富興味地命令道:「你們兩人下場比劃比劃好了。」
她的命令一出,不僅尉遲感到驚訝,就連慎兒也有些無措。
尉遲敬等著二皇子的吩咐,他想二皇子應該不會允許這樣胡鬧,豈料——
「尉遲,你就順了驚瀾公主的心意吧。」晉千歲語氣輕鬆得彷彿只是在述說一件芝麻綠豆的小事。「不過,你可不能還手。」晉千歲笑咪咪地補充。
不能還手?那豈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兒?
俞詠妍備感有趣地坐起身,見他一臉高深,既然他什麼都不肯說,那她就等著看。
慎兒照著公主的吩咐行事,但見那尉遲果然毫不還手,連擋的意思都沒有,心底閃過一絲猶豫後,出手不再果斷。
「行了,都退下。」看了一會兒,俞詠妍開始覺得無趣,瞬間明白晉千歲是抓住她的弱點,知道她不喜歡這種一面倒的戲碼。
但尉遲還是被硬生生地打了一拳,在二皇子的暗示下,同慎兒一起退了下去。
「詠妍,試探我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他終於如願坐到她的身邊。
「若是本宮會武,那一拳便是本宮打在你身上。」原來他早就看穿了她的伎倆,俞詠妍身子一側,故意離他遠一些。
「你對我實在不該有這麼大的怨氣。」他失笑。
「晉王朝沒有本宮怨恨的人,尋不著,也配不上。」她微揚眉,鳳目微睜,那種帶著慵懶的貴氣,緩緩呈現出來。
晉千歲沒動怒,神情也看不出任何情緒,只是伸手鉗住她的下巴。
俞詠妍因為他突如其來的舉動感到驚詫!未曾有人如此大膽,頓時,她感覺到他手指的力道加重,但他的語調卻異常輕柔。
「聰明如你,實在不該這麼不聽話,你怎麼不相信我,難道我會害你嗎?」
「放開本宮。」她咬著牙命令道。
晉千歲表面雖不動聲色,心裡卻拿她沒轍,果然軟硬對她來說都不適用,大手一鬆,便放開她。
「不害本宮就沒有其他居心?就算你是誠心誠意,本宮要信便信,不喜歡,你就算做足了功夫,也只是白費心思。」
「要讓驚瀾公主喜歡,可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聞言,她美目一瞪,眸光敏銳卻不犀利,好似他說了什麼胡話。
只不過對著那張人畜無害、清朗俊俏的俊顏,眼神竟不自覺變得柔和。
突地,俞詠妍意識到自己失態,她強迫自己撇過頭,頓感狼狽,不禁惱怒起自己。
晉千歲含笑不語地瞧著她,雖不知她心中所想,但她的表情,讓他著實覺得有趣。他不急,比起那日在明心殿讓他心驚膽跳的情勢,現下應該算是漸入佳境。
可也是那日驚鴻一瞥,他對她才有幾分動心,想護著她,如此而已。
兩人就這麼安靜無語地坐著,不曾移動過,有一種奇妙的感覺蔓延滲透兩人心間,有些亂、有些慌,卻又讓人不由自主陷溺其中。
又一日,傳出二皇子在朝堂之上言辭精闢、大有作為,深得皇主公君讚賞,當下賞賜一稀世珍寶。
哼!有多稀世?不就是些石頭嘛。俞詠妍漫不經心地接過慎兒遞給她的盒子,稀世珍寶難道她還看不夠?送這個給她做什麼!
俞詠妍只是用她的纖手撫過華貴的盒面,並沒有急於打開一探究竟。幹嘛要送她?不是說皇主公君賞賜他的嗎?這麼大的皇恩,他想也不想就派人送了過來。
「怎麼說的?」俞詠妍一邊撫弄盒子,一邊看似不在意地問道。
「公公說,二皇子就在朝堂上看了一眼,一下朝就命人送了過來。」
他憑什麼認定她會收下?「這麼輕易轉手,他是把本宮這兒當成什麼了?」俞詠妍舉高盒子,瞄了幾眼才放下,指尖一挑,暗扣應聲打開,隨即一片溫潤的綠光透出來。
她的鳳目驀地一睜,眸光突地閃著光采,一瞬不瞬地盯著盒中的東西。
其實那並非透明的光,而是珠體本身的色澤過於美麗而讓人產生光彩奪目的錯覺。
還真是一串稀世的石頭,每顆大小不一,錯落有致地串成腕鏈,而紋理極其細膩,珠體內彷彿有水在流動,很是精巧。
俞詠妍正了正身子,頗為認真地將腕鏈從盒中取出,看著看著,唇邊不由得浮現一絲笑意,心情似乎頗為愉悅。
「看來本宮要親自走一趟西宮。」她忽然冒出一句讓慎兒驚訝的話。
「怎麼?難道西宮是龍潭虎穴,本宮親自去道謝還不行?!」瞧見慎兒的表情,俞詠妍調笑著問道。
「不是,是二皇子留話,說稍後會過來。」
「本宮等不及要向他表示本宮的謝意。」她說得似真似假,作勢要走。
「公主,何不就等二皇子……」慎兒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見俞詠妍將腕鏈滑進手腕,並已朝殿外走去。
「說了本宮不想等,你還嘮叨什……」俞詠妍一面向前走,一面有些不悅地半回頭,只不過她的話才說到一半,便突然覺得有東西擋在自己身前,步子來不及收回,身子止不住的向前微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