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趕出去!」俞詠妍指了指跪著的小宮女,厲聲命令道。
宮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著看她死,又有多少人冷眼看著她僥倖活下去,她如履薄冰,只要一個不小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俞詠妍瞄了瞄那些精緻奢華的佳餚,等慎兒一回來,她便吩咐道:「叫人把這些東西處理掉。」
「公主,您的身體……」慎兒此時也不禁擔心起來。
俞詠妍鳳目一掃,慎兒便噤了口,不敢多言。
「右丞司來了沒有?」
「在殿外候著。」
「喚他進來吧。」
慎兒隨即領命退下傳喚。
俞詠妍趁機閉眼休息,頓時無盡的乏味湧上心頭。
右丞司魏天權是最維護她的三朝元老之一,那是看在先皇的面子上,看上了她還有利用的價值。魏天權的權力有多大?從皇主公君也得賣他幾分面子即可看出。
微微聽到急促的腳步聲,俞詠妍倏地睜開眼,便看見右丞司急切的老臉。
「公主……」
「右丞司,見了本宮不用行禮的嗎?」
魏天權著實沒想到她會有如此一問,愣了半晌,才撩了衣袍準備跪下。
「免了吧,沒有誠意又有何用?!」
聞言,魏天權老臉一緊,臉色有些難看。她這般不懂忍讓,如何成大事?
「有什麼事?」這麼急忙地趕到南嶺宮,她不認為他是來話家常的。
「臣請公主前往明心殿參拜王上。」
自朝變至今,她未曾去參拜過皇主公君,於禮不合,朝綱也不許,可她恨他都來不及,竟想要她去參拜!
見她不說話,魏天權再次開口勸戒。「時到今日,王上也算是公主的父皇,公主……」
「別想讓本宮叫他一聲『父皇』!絕不可能。」
「公主!」她狠絕的話讓魏天權勃然大怒,嚴厲而又令人生畏的目光射向她。
當然,俞詠妍也不甘示弱,天生傲骨讓她不畏懼任何人。
一老一少就這樣對峙著。
不久,魏天權還是選擇退讓,驚瀾公主是他選的,是他們合力保下的,他們不就是看中了她這份與生俱來的尊貴嗎?她那種無法磨滅的皇族氣勢,正是他們力保她的重要原因!
「公主,今非昔比,先皇只剩下您這一條血脈,公主該好好保重,養精蓄銳,遲早會有成大事的一天。」
俞詠妍別開臉,沒有說話,魏天權也猜不出她的心思。
片刻後才聽她說道:「你們把希望放在本宮身上,錯了。」
她不想成就他們口中所謂的大事,她現在僅憑著那一點傲氣生存,都不知道還能活多久,把希望放在她身上,是大錯特錯。
魏天權深深地歎一口氣,看她已無再談的意思。
「老臣還請公主仔細思量,請公主保重身體,勿輕下決斷,老臣告退。」
魏天權負手退下,她倒笑了一笑,保重身體?他真正想說的,應該是要她保重性命吧。
魏天權竟讓幾位老臣同時來嘮叨她,變相地逼迫她去參拜皇主公君,俞詠妍一怒之下雖然答應了,但也放話:招惹了誰被砍頭,可不關她的事!
魏天權怕她真在朝堂上犯下大不敬之罪、落人口實,便安排眼線在明心殿。
「王上,驚瀾公主給您問安來了。」董公公尖銳的聲音,在靜謐得彷彿掉一根針都能聽見的明心殿中,更顯得刺耳。
皇主公君饒富興味地打量俞詠妍。她的姿態神情還真是驕傲啊!
俞詠妍就站在殿堂上,不開口也不下跪,對那個端坐在龍椅上,得意洋洋打量著她的人,她也毫不畏懼地回視,看得一旁的公公、老臣們,皆是一身冷汗。
魏天權首先打破僵局,咳了一聲,輕喚道:「公主。」
俞詠妍黛眉一皺,嫌魏天權多事,偏頭掃視他。不料卻看見他眼中竟有些懇求的意味。魏天權求她?德高望重的右丞司、位極顯赫的三朝元老,竟然求她?!
她再看老臣們臉上皆是忐忑不安的驚恐神色,罷了,她沒狠心到要這些老臣的性命。思及此,她的雙膝才緩緩屈下,終於肯跪。
見此情景,老臣們才鬆一口氣,而魏天權見皇主公君臉上也有了幾分滿意神色,但他心裡清楚,這是俞詠妍的底限。
等了許久仍未聽到她開口問安,老臣們又開始緊張,皇主公君也有些不耐。
「王上,驚瀾公主前陣子抑鬱成疾,身體頗有不適,喉間似有疾患,以致聲音受損,但公主對王上一片忠孝之心,天地可鑒,請王上體察。」魏天權不疾不徐地解釋道。
聽到這麼牽強的借口,俞詠妍不禁側目。真是好大的膽子,敢說出這等胡話,他就不怕她當眾拆穿他嗎?她心裡不舒坦,偏要拆他的台!
俞詠妍正欲開口,卻聽見一道清晰明朗又飽含勁道的男聲響起。
「父皇,驚瀾定是悲痛過度、心神受驚,成了隱疾,但今日一見,已知她對父皇盡忠盡孝,兒臣擔心她再久跪下去怕會加重病情,理應趕緊診治才是。」
誰?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她垂首微偏頭,餘光掃到一個少年,看起來長不了她幾歲,相貌堪稱俊朗。
俞詠妍直盯著那位少年,他的眼神和笑容和煦溫雅,再自然不過,讓人毫無防備地感到安心,但她卻又感覺不到真心誠意,她和他本無瓜葛,無法真心相對本也正常,但他的那份不真誠,像是為了要吸引她的注意才這麼做。
待她再看見眾人都聽信於他的樣子,她不禁感到懷疑,這人是誰?竟有如此的感召力!
而一旁的魏天權也感到奇怪,二皇子怎麼會幫忙說話。
「有這等事?那還跪著做什麼,快!快扶她起來!」皇主公君的虛情假意雖表現得很明顯,倒也讓老臣們鬆了口氣。
俞詠妍讓魏天權給扶了起來,偏頭再探向那個少年,看見他笑得頗有深意,不由得皺眉。
「驚瀾,朕知你心意,你是本朝的驚瀾公主,是朕的皇女,要好生照顧自己,回南嶺宮好生調養,養好了再來給朕請安。」皇主公君說著又轉向一旁兒女。
「你們兄弟姐妹也要多顧著她,好生相處。驚瀾,你可明白朕說的話?」
俞詠妍瞥了一眼魏天權的神情,彷彿要是她搖頭或是說出不敬的話,就會要了他的命。
眾目睽睽之下,只見她點了點頭,諸位老臣的臉色才得以緩和。
「朕乏了,你們就退下吧。」
原本以為會有一場大劫,竟是如此收場。
「公主!」慎兒看見俞詠妍安然回到南嶺宮,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沒事。」
「這次沒事不代表以後都沒事。」
慎兒的語音剛落,俞詠妍便聽到自己身後傳來一陣極細微的腳步聲。什麼時候身後跟了人?她竟然不知道!
俞詠妍急忙轉身,待看清來人後愣了一下,是那個人。
魏天權已告訴她此人的底細,二皇子晉千歲,年長她三歲,不過十九,卻已是朝堂稱頌、德賢兼備的人物。
那又如何,此時她可沒什麼心情招呼他,便示意慎兒。「趕走。」
慎兒剛想上前便被一道厲聲呵斥住。
「大膽!見了二皇子還不跪下!」
俞詠妍本已走開,聽到這聲音猛一回頭,見他面前擋了一個神情嚴謹的少年,對著慎兒厲聲相向,不由惱火。
尤其是看見慎兒在一愣後,竟有下跪的動作,她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慎兒的手臂,制止了她。「除了本宮,你還想跪誰?」
慎兒聞言,立刻垂首,身影一閃護在她身後。
「尉遲。」而護在晉千歲身前的少年,聽見主子淡然中帶有警告的聲音,心領神會地退開。
「本宮和你相熟嗎?你不在你的西宮待著,偏要來招惹本宮?」
他的唇角眉眼皆含著笑意,但看起來卻又不真實。
「詠妍,不必針對我。」他從沒見過有哪位公主像她這般盛氣凌人,但這卻也是吸引他的主要原因。
兩朝公主,身份本來就很微妙,眾皇子皇女中還沒有誰想接近她,但只要他想,誰也攔不住。
「你來做什麼?」
「父皇不是說了,兄弟姐妹要好好相處嗎?」晉千歲自顧自地找張椅子坐下,氣定神閒、好整以暇地直盯著她。
「你還真聽進去了。」她略帶諷刺地說道。
不過他不介意,依舊不慍不火。「那是自然。」
「不勞費心!」
晉千歲微微一笑,笑中似乎暗含不悅,但轉瞬間就消失,眸光高深莫測。
她倏地感到一陣驚慌,直覺皇子皇女中最要防的便是他!
「明心殿西北面的那口井,每逢歲末宮中會差使人暗中清點,清點什麼?你應該很清楚吧。」晉千歲說得雲淡風輕。
聞言,俞詠妍的臉色一變,有些慘白。
他瞄著她的臉色,看起來似乎在微笑,但神色卻又多了幾分暗沉。
「會從裡面抬出幾具冰冷的軀體,她們有些地方和你相同,如花的年紀,卻連自己怎麼香消玉殞的都不知道,你說,能看見這藍天白雲是不是福?有這福氣,就該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