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睡了。」然後看了他特別買來的鹵豆腐一眼,「那個——」
「那就只好我自己吃啦,你快去躺著,感冒要多休息。」雷謙推著她,「我吃完自己回去。」
「那……晚安。」
看著恩茱進入房間後,雷謙拿出手機,撥給佩倩,「是我,問你一下,要怎麼照顧感冒病人?」
「吃藥,睡覺。」
「便利商店有賣感冒藥嗎?」
「屈臣氏才有賣啦,我們學校附近那家是二十四小時營業,二樓就有了,你問一下店員看看,還有,補充水分很重要。」
佩倩每說一個,他就在紙上記下。
「然後呢?」
「多休息啊。」
「然後呢?」
「嗯……」佩倩有點猶豫的說:「大概就這樣吧。」
感冒這樣值得大家重視的事情,要注意的事項應該很多,至少得寫滿一張A4紙吧,怎麼會就這幾樣而已?
雷謙主觀的覺得,佩倩一定漏了什麼。
結束與她的通話後,他又撥了另外一通,「志豪?我雷謙,有個問題要問你——」
志豪一驚——他進入球隊兩年多來,隊長從來沒有問過他任何問題,現在居然十一點多打給他,可見一定很重要。
就在他正要立正端坐時,卻聽見令他跌倒的問句——
「你知道要怎麼照顧感冒病人嗎?」
這個嘛……
「老大,我是念土木的耶。」
喀,直接掛掉,再撥。
「美芷?我是雷謙啦,你知道要怎麼照顧感冒病人嗎?」
「怎麼照顧感冒病人?你感冒啦?不是?不是你幹麼問這個?吼我知道,女朋友對不對?女朋友是誰……」
吼,好囉嗦。
於是那天晚上,所有籃球隊成員以及繫上同學都在晚上十一點到十一點半之間,接到了同一個人的電話,內容都是千篇一律——我是雷謙,你知道要怎麼照顧感冒病人嗎?
恩茱在房裡躺著,隱隱約約聽見雷謙在講電話,不多久就聽見大門關上的聲音,知道他回家了。
鼻塞,所以睡得不太好,睡睡醒醒,隱隱約約聽見家裡有動靜,但因為實在很疲倦,只好告訴自己,一定是老鼠,不用起來,就這樣到五點多,終於比較清醒了,躺在床上把今日行程想了一遍,上午沒,她可以先去巷口診所看醫生。
梳洗完後,正想去廚房喝點水,卻在餐桌上出現了奇怪的東西——一個小鐵鍋,一罐麵筋,一盒感冒藥,旁邊的紙條上是雷謙奇醜無比的大字:
多休息,有需要打電話給我。
P.S.稀飯我盡力了。
恩茱打開鍋蓋,是她喜歡的清稀飯……雖然打開的瞬間就聞到焦味,可是……他從來不下廚的。
他總說想吃東西到巷口便利商店買就好了,下廚太麻煩。
她知道他一定一邊皺眉一邊攪鍋,還會罵便利商店為什麼只買皮蛋瘦肉粥或者海鮮粥,這個世界也是有人只吃白稀飯的等等。
麵筋的罐子上還有一點點水。
感冒藥是全新的,二十四小時的藥局在十五分鐘的車程距離之外,學校附近的屈臣氏更遠,至少得二十五分鐘。
恩茱拿了碗,開了麵筋,一口一口慢慢吃著。
稀飯根本沒爛,還吃得燒焦的味道,一點都不好吃,居然給生病的人吃這個……可是……可是……
昨天晚上下著雨吧,她記得氣象報告只有十五度。
她紅著眼眶想,晚一點一定要告訴雷謙,他煮的東西真的很難吃……
第8章
同一時間,破例早起的雷謙正在計算著分子問題——無課的日子早起不是他的風格,但因為很擔心隔壁那個病人,想著今天要帶她去看醫生,今天要帶她去看醫生,今天要帶她去看醫生……就這樣奇跡似的居然在六點多醒來。
醒來就醒來了,啃了兩個麵包後,相屋期中將近,於是很自發的拿出原文書出來讀,我讀,我念,我算算算。
正快要進入無我境界時,手機響了。
嘟,嘟嘟,來電顯示著……很久沒在「來電顯示」這四個字後面出現的名字——童恩茱。
男人快速抓過手機,「你醒了?」
「嗯。」
「鼻子還塞嗎?有沒有其他不舒服?」
「還在塞。」感冒的關係,恩茱的聲音聽起來扁扁的,他病態般的覺得鴨子般的可愛。
「那個……」
「稀飯我吃了,謝謝。」
嗷嗷,她吃了!
他當然不會皮厚的去問好不好吃,他知道有點焦,米粒也不夠綿,但那已經是他煮的三次中,最能端得上抬面的一次了,真是……他現在只能說謝主隆恩。
有吃就好,感冒可是大事,體力很重要。
「那晚點我再陪你去看醫生。」他有一堆問題要問醫生。
他已經想好要怎麼跟醫生說病徽了——眼前這個病人昨天早上開始打噴嚏,可是不會很嚴重,但晚上九點多時突然變嚴重了,而且還喉嚨痛,她很怕冷,感冒時食慾會不佳……
「雷謙。」
恩茱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你……為什麼幫我做這些?」
因為我喜歡你!
「因為我……」
我了快十秒還我不出個所以然來。
恩茱一如往常耐性的等著。
「呃……鄰居嘛……」
不行,他說不出口。
男人痛苦的發現自己的臉皮居然變薄了,在人生中最需要厚顏的時候,他的臉皮變薄了,喜歡,光想就覺得耳朵熱——他以前都以為雷雨萱是在騙人的,現在才知道,原來人不好意時,耳朵真的會熱。
深吸一口氣,在內心想著:因為我喜歡你。
很好,很順,就這樣說出口就行了,雷謙,你都敢在她面前說因為停水所以三天沒洗澡這種髒事,「我喜歡你」這樣可愛的句子絕對難不倒你。
「我——」依然說不出口。
奇怪,他之前在球場回應小粉絲說「我也愛你們」時是怎麼辦到的?那明明就不難啊,想都不用想就可以說了,為什麼現在卻如此無法啟齒?
好像流汗了,在四月的微寒天氣。
如果他說出口,那就算告白了,二十二年人生第一次告白。
「我——」
「我——」恩茱搶先他一步,「只是隨口問問。」
他曾經講過「君子遠庖廚∼∼除非將來為老婆」,說完後,十四歲的他被雷媽「不孝子,也不想想你是誰養大的」一陣大暴打,強迫他把後面那句改成老婆老媽老爸還有妹妹。
早上吃著稀飯,突然間那個畫面就這樣從回憶深處浮現。
一定是感冒的關係,害得她不只鼻子塞住,連帶腦袋也塞住,開始想些浪漫粉紅,有的沒的,結果就是忘了栗子的恐嚇,慢慢有種感動浮現,幻想他突然被愛神的箭射到,愛上她……事實證明,現實跟幻想果然是兩回事。
只是他坑坑巴巴的我我我半天,還我不出個所以然,每猶豫一分,她內心的熱度就往下降一點。
他對她不是那般心思。
往好的方面想,至少這個人真的是雷謙,沒有被外星人綁架,也沒有神經錯亂,是那個永遠對她這朵落花無意的青梅竹馬。
「恩茱,等等我陪你去看醫生。」
「我自己去就好了。」
「我陪你去。」男人非常堅持。
「我自己去。」女生再度強調。
「我說我陪你去!」
「我說我自己去!」相對於他的放大音量,這頭也抖聲八度,「我又不是小孩子,巷口而已,也沒多遠,我自己走路過去就好。」還特別強調最後一句。
那頭沒說話。
就在她以為他要放棄時,他突然又丟出一句,「你在不高興什麼?」
他雖然不是什麼細心的人,但無論如何也相處了十五年,時光的威力非比尋常,再鈍感也不至於聽不出她真正的意思——抗拒的原因不是因為她不是小孩,而是她不要他陪。
男人覺得被打擊了。
兩分鐘前他還因為疑似快發生告白而有點流汗,現在卻被預備告白的對象討厭?
他內心的孟克正在無聲的吶喊著:為什麼?
「不要不講話,快點回答我的問題!」
「……」恩茱覺得頭痛。
要回答什麼經,要怎麼回答?
還以為打電話來問問會得到一些她曾經幻想過的答案,結果只得到一陣結巴的我我我,童恩茱,醒一醒,生日那天得到的教訓還不夠嗎?才一個多月,居然被稀飯給感動了,明明那麼難吃……
真是夠了,她要因為他心情起伏到什麼時候啊?
歎口氣,她決定豁出去了——不在乎朋友當不成,不在乎見面尷尬,比起臉皮,她更想要心靈上的寧靜。
「雷謙,我問你最近怎麼對我這麼好,你不回答,沒關係,那換我告訴你,我為什麼會這麼問,有點長,但你不准插嘴,仔細聽。」
大概是感覺出她的認真,電話那頭安靜了下來。
「因為我以為你在意我,或者說,有一點點真心的在意,有件事情你一定不知道——我對你的感情,從來不是青梅竹馬,我不想當你的妹妹,也不想當你的異性手足,對我來說,你是一個很特別的存在,特別到我希望能跟你一直一直生活,不是對門鄰居,而是,」恩茱頓了頓,「以一個屋簷下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