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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莉莎·克萊佩

  艾許伯恩夫妻倆交換了眼神。艾麗西婭鼓起勇氣,叫住盧克。「盧克,為了你的女兒著想,你幹嗎不見見她?愛瑪12歲了,她將發生奇妙而根本的變化。她需要有人幫助,需要有人理解,需要有人陪伴。你知道我不會貿然推薦一個不合適的人的。.布琳斯小姐是很好的人選。我現在上樓把她叫下來。我保證不會耽誤你很久,求你了。」

  盧克眉頭緊皺,她如此堅持,他實在不好拒絕。「好吧,在我改變主意之前,帶她下來。」

  「你真好。」  艾麗西婭急匆匆走出房間,身後的裙子形成浪擺。

  查爾斯倒了杯白蘭地給他。「謝謝你答應我太太的請求。我保證你絕對不會後悔看到.布琳斯小姐。」

  「我會見她,但不會僱傭她。」

  「你會改變主意的。」

  「下地獄都不會。」盧克站在擺滿了手工花飾的桌邊,他走到查爾斯旁邊,飲了一口白蘭地。慢慢地晃動杯身,看著琥珀色的液體形成迷人的漩渦。「怎麼了,查爾斯?」

  「  我不太確定。」這個回答令人不太舒服,「布琳斯小姐是個完全的陌生人。一周前她出現在家門口。無處可去,不求施捨。艾麗西婭全然地接受她,對她的故事隻字不提。我猜想她可能是艾麗西婭一個遠方親戚,在工作裡惹了麻煩。如果她的前任僱主對她想入非非,我也理解。她如此年輕,她的眼睛很迷人,」  查爾斯頓了頓,補充說,「而且她常做禱告。」

  「很不錯嘛,正符合我給愛瑪找的家庭教師的要求。」

  查爾斯不理會他的嘲諷,「她還有些事。。。」他沉思著說,「我不太清楚。但我想她曾經遭受過什麼事。」

  盧克的雙眸緊縮了,「什麼意思?」

   查爾斯剛想繼續說,艾麗西婭就來了。她身後跟著一位穿灰色套衫的女士。「斯柯赫斯特爵士,允許我向您介紹凱倫.布琳斯小姐。」

  盧克簡短地回應她的屈膝禮。他可不想對她太仁慈。她應該明白如果沒有履歷,很難會有人僱傭她。「布琳斯小姐,我想知道的是—」

  他看到的是一雙貓般的雙眸。顏色是淺淺的灰藍色,睫毛是與眾不同的濃密,投射在眼下形成投影。盧克突然喪失了思緒。他盯著她看,她則在旁安靜地等待,彷彿這一反應她司空見慣。

  「眼睛很迷人,」查爾斯先前是這麼說,而事實是他說的遠遠不夠。她有著典雅的美。髮型保守,髮束向後梳,用發針固定在腦後,但卻比世上的任何女人都不凡。臉龐如精心雕琢的瓷器般光潔誘人。她的眉毛筆直,皮膚白皙,她的嘴唇,本該是熱情的,現在卻悲傷地抿著,讓人想一探究竟。沒有一個男人在看到他後能不無動於衷。

  「爵爺,」  最終,她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感謝你百忙中抽空見我。」

  盧克  穩下神來,手裡還機械地握著半空的杯子。「白蘭地喝完前我從不離開。」  從眼角的餘光他瞟到艾麗西婭因為他的無禮言行而皺了皺眉。布琳斯小姐靜靜地觀察著他。她的坐姿無懈可擊,背挺得筆直,下頜下抿,以顯對對方的尊重。雖然如此,房間裡還是瀰漫著一股莫名的張力,就像兩隻貓盤旋著衡量對方。

  盧克又吞了口白蘭地。「你多大了?」  他不客氣地問。

  「22歲,先生。」

  「真的?」盧克懷疑地看了她一眼,但沒多問。「你自稱可以教好我的女兒?」

  「我能教授文學、歷史、數學,以及淑女必須學會的所有社交禮儀。」

  「音樂呢?」

  「我會彈鋼琴。」

  「會幾門語言?」

  「法語。。還會一點德語。」

  盧克沉默著,他正在掂量她的口音。「還有俄語。」他最後說道。

  她的眼裡閃過一絲驚訝。「是的,俄語。」她承認,「爵爺,您怎麼知道的?」

  「你在俄國待了很久。你的口音非常完美。」

  她以優雅的公主般的姿態傾了傾頭。盧克不可抗拒地被她的動作迷倒了。他立馬拋出一連串的問題。但他不得不承認,他那有著一頭不羈的紅髮的女兒的確需要上幾堂像樣的禮儀課了。「你以前就是家庭教師嗎?」

  「不是,爵爺。」

  「看來你對孩子沒什麼經驗。」

  「沒錯,」她承認,「可您的女兒不是個孩子了,13歲了,對嗎?」

  「12歲。」

  「微妙的年齡。」她繼續說道,「不是女孩,也還不是個女人。」

  「對愛瑪來說的確有點困難。她的母親早早就離她而去。一直沒人能教她如何做一位真正的淑女。  過去一年來醫生認為她已經處於神經質的邊緣。她需要一個成熟、母性的伴護來照顧她。」  盧克在「成熟」和「母性」兩個字上刻意加重了語氣。任何人都願意以這兩個詞來形容面前這位面容姣好的女士。

  「神經質?」她柔聲重複。

  盧克不想繼續談論他女兒。他不想和陌生人談論愛瑪的狀況。可他一看到她,他的話就不自禁地說了出來。「她很愛哭,常發脾氣。她都快比你高一個頭了,還希望能繼續長高。到後來她什麼也聽不進。她總說我理解不了她的話,上帝知道—」  他突然中斷了,意識到自己告訴了她那麼多事。這一點都不像他。

  她接過了話頭,「爵爺,我覺得這不能算是神經質。」

  「那你認為這是什麼?」

  「我小的時候,身邊有個親人和您描述的情形很類似,她是我的堂姐。在愛瑪這樣的年紀,這樣的情況是很正常的。」

  他想要相信她的話是對的。他拚命說服自己相信她。最近幾個月來心理醫生已經給了他嚴重的警告,說愛瑪拒絕配合治療。更糟的是,他年邁的母親時不時地寫信來斥責他一直拒絕再婚的行為。「你讓她失望了,」  他的母親這麼說,「每個女孩都需要媽媽。她正在成長,但長大後沒人會要她。她會成為一個老處女,只因為你心裡除了瑪麗誰都放不下。」

  「布琳斯小姐,」  他唐突打斷,「我很高興你認為愛瑪的病不是什麼大問題,那麼——」

  「我沒有說她的病不是大問題,爵爺,我是說這病很常見。」

  她的言談舉止已逾越了主人和僕人之間的界限,彷彿他們生來是平等的一樣。  盧克皺起了眉,他懷疑她的態度是故意的還是不知情的。

  房間裡充塞著沉寂。盧克意識到他幾乎忘記了艾許伯恩一家還在這裡,艾麗西婭正在把繡花靠墊放到長椅上,查爾斯好像發現了窗外有什麼有趣的事情。盧克回頭看了看布琳斯小姐。過去每當他以這樣的目光盯著他人時,總會不出意料地看到別人臉色漲紅,口吃結巴,甚至流淚。而她只是回視著他,她的雙眸蒼白而銳利。

  最後她的視線落了下來,停留在他的手臂上。盧克對人們這樣的行為已習以為常,有的人是害怕了,有的人是被迫轉移視線。他的左手是一隻彎月狀的銀鉤。9年前他的手受傷了,唯一讓他活命的方法就是把手鋸掉。是他冥頑不認輸的個性讓自己免於沉溺在自暴自棄的傷感裡。如果這就是生活給予他的最大恩惠,他將盡所能的利用和享受。他現在已經習慣了,這幾年他的生活已做了很大改變和調整。很多人都畏懼他的鉤子,事實上他甚至以此為傲。他仔細觀察著.布琳斯小姐的反應,預期她會覺得不舒服。令他愕然的是,她表示出的是一種超然的興趣。從來沒有人像她這樣看他。從來沒有。

  「爵爺,」她嚴肅地說,「我決定接受這份工作。我現在就去收拾行李。」

  她轉身離開了,灰色的裙浪發出沙沙的響聲。

  盧克瞪大了眼睛,嘴巴驚愕地半張,望著空空的門口。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查爾斯,「她說她決定接受這工作。」

  「恭喜你,」  查爾斯謹慎地回答。

  盧克露出陰森的微笑,「叫她回來。」

  查爾斯警惕地看了看他。「等等,斯柯赫斯特!我知道你想幹嗎。你存心想讓她難堪,這會讓我的妻子很傷心,然後我還得料理善後。我會給布琳斯小姐找另外的工作,但在之前你得僱傭她幾周,作為朋友,我請求你——」

  「我不是傻瓜,查爾斯,告訴我真相。她是誰,我幹嗎要接你的爛攤子?」

  查爾斯的手臂疊起來又放下,然後開始在房間裡踱步繞圈。很少看到他這樣。「她現在。。。嗯,這麼說吧,處在非常狀況中。她和我們待得越久,就越危險。我希望你下午就能帶她離開,在鄉下躲避一陣子。」

  「看來她對某人有所隱瞞麼,為什麼?」

  「我現在不能說。」

  「她的真名叫什麼?」

  「別問了。」

  「別問了?那你還要她做我女兒的看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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