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聽見我與官廟孔的對話?」原來他來了這麼久?
他輕扣住她的下巴,端詳著她,眉頭越皺越深,視線瞬間再往下移,落在她腹間的傷口上,見上頭覆著一塊布,可那布已髒污不堪,繼續覆著只會加速傷口的感染,他動手掀去那塊髒布,露出她發炎的傷口,他臉色立刻寒涼下來。
「你忍耐一下,我替你上藥。」他緊繃著聲音說。
「藥?官廟孔帶來的藥在……」她說到一半才想起那藥瓶好像被他踢開了,而且他顯然不喜歡她提到官廟孔,見他由懷中掏出一個方盒,將盒內的藥膏塗抹在她傷口上,接著撕下自己的衣擺替她將傷口包紮起來,他做這些動作都十分輕巧小心,像是怕弄疼了她一般。
孫子憑瞄見一旁的水仙露出幽怨的神情,似不滿他對她如此溫柔。
水仙發覺她正在看自己,立刻怒容滿面。
她雖然沒有當著畢書旭的面罵出來,但孫子憑聽見她的心音,水仙正罵她憑什麼讓畢書旭冒險來此,更埋怨畢書旭拖著傷體來見她。
孫子憑這時才想起當日楊世五射了他一箭,不知他傷勢如何了?
「你身子還好吧?」她焦急的問。
「嗯,沒事了。」他神色漠然的應著,繼續檢查她身上還有沒有其它的傷。
「哪裡沒事,你分明……」
「水仙!」他喝住水仙,不讓她多言。
水仙雖然收了聲,可心裡仍為他憂心。
大夫讓他靜養傷勢,他不聽,這七日來,身上的血都沒真正的止住餅,卻眼巴巴的趕來給孫子憑送藥,她算什麼,讓他不顧自己的傷勢為她操勞,他怎麼不瞧瞧我為他擔心成什麼樣了?難道他眼裡就真的看不見我嗎?
孫子憑聽到水仙的心音後不禁愕然,他傷得這麼重還來看她?!難怪水仙發怒,可為什麼,他對她不是利用而已嗎,為何……
「今日來得倉卒,不能帶你走,過兩日準備周全後,才能帶你離開,你且先忍著。」他替她處理好傷口後說。
這裡畢竟是大胤皇宮,戒備森嚴,雖有水仙相助,但要這樣帶著一個受傷的人離開不容易,得有萬全準備才行。
「阿旭,太叔衭設下圈套將假屍吊掛在北門城牆上,你是怎麼知道那不是我?」太叔衭傳出她的死訊,他該以為她已死,怎麼會找到死牢裡來?
他瞥向她的腳踝,她起初沒有反應過來,後來想起自己腳踝上有顆紅痣,恍然大悟的睜大眼。「你發現那屍身的腳踩上沒有紅痣,所以知道那不是我……原來,你真的去過北門,沒對我棄之不顧……不對,等等,你是怎麼知道我腳踝上有紅痣的?!」平日他見到她時她皆穿戴整齊,他什麼時候見過她腳踝的?
水仙心中燃起妒火,女子雙足也算隱私之處,不容一般人窺見,他怎麼會瞧見她腳上的紅痣?!
他面不改色,只有淡淡笑痕閃過眼底。「這就不必多問了,你我都是清楚的。」
「這什麼意思?」孫子憑微愣。
「沒錯,這什麼意思,你清楚她什麼?!」水仙忍無可忍的問。
畢書旭瞥向水仙,臉色微冷。「你問太多了。」
水仙嬌顏變樣。「你要探她,我冒生命危險做到了,難道連問一句都不成?」那官廟孔尚只能在牢房外頭偷偷說話而已,她卻有辦法打開牢門讓他進來,這讓她費了不少心力,甚至犧牲色相才從官廟僅那裡騙取了印信,讓她取得牢門鑰匙,可他卻無視於她,這怎能讓她不怒?
「是不成。」他不留情面的說。
「你……」水仙本還想說什麼,但對上他冰冷的目光,只得硬生生吞下話,完全無法與他爭執。
見她閉嘴,他回身朝孫子憑道:「這藥你留著,每日兩次塗抹,別讓傷勢惡化,過兩日我便親自來帶你走。」
孫子憑緊握著他給的藥,晶瑩的淚水滴落下來。「你真能再來嗎?」她聲音發緊,喉嚨異常的灼痛。沒見到他時,自己可以很堅強,但一見到他,內心的軟弱就無從壓抑了,這會心底慌得無邊,很怕這一別再也見不到他了。
他動容的撫了她的臉頰。「放心,我會回來帶你離開這裡的。」他萬般不捨的說。
水仙何曾見過這樣真情流露的他,心頭宛如螞蟻啃食,又痛又麻。
「不,你身上有傷,養傷要緊,若是為了救我讓太叔衭他們發現,你在劫難逃,我在這裡死不了的,你別管我!」他才死裡逃生,哪好再為她涉險,她理智回籠的說,要他別來。
「你少假惺惺了,當日你自曝身份被抓,不就是希望他欠你一份情,如今他若對你見死不救,豈不真如官廟孔所言,他是個無情無義之徒,他不管如何都會救你的小命,而我為了不讓他對你愧疚,也會盡力幫忙的。」水仙恨聲說道。
愧疚……啊,原來是愧疚,他救她只因這原因,她想明白了,心窩頓時一陣陣的泛疼。
畢書旭意味深長的瞧著她,伸手摸了摸她的發,嗓音清淡的說:「你為我犧牲,我救你也是應該的,但這不是愧疚,是挽回。」
「挽……挽回?」孫子憑舌頭都打結了。
水仙則是身子一僵,而後開始顫抖,他居然對孫子憑表明心意……
他眸子如一泓碧波,似笑非笑的,他話只到此,沒再進一步解釋,站起身後,瞅著孫子憑。「等我來,莫慌。」他眼中難得露出深情。
孫子憑腦子混沌著,該不是高燒未退,腦袋燒糊塗了吧?方纔他說了什麼?還有,他為什麼笑得這麼溫柔?為什麼……
在她遲鈍的不斷自問為什麼時,他已翩然離去,連水仙那妒意滿滿的眼神她都徹底忽略掉。他剛說不是愧疚,是挽回,他想挽回什麼?
她想不通,反覆的推敲,好一會兒後,她震驚起來,他想挽回的該不會是她吧?!
第十章 為伊放走敵人(1)
「救……救命!」城郊暗寂的疏林裡,升起一團黑霧,青翠綠樹漸漸乾枯,身著襤褸衣衫的男子穿梭在林間,驚恐的左逃右躲,極度害怕的求救聲劃破天際。
片刻後,男子脖子像是被人勒住,無法呼吸,雙手痛苦的抱著脖子掙扎,不久後,男子七孔流血,全身乾涸而亡。
肥胖的身子走近那慘死者的身前,見了他的死狀,他露出心蕩神馳的表情,享受極了這殺人的快感。
「這是什麼邪術,居然抽乾人血……」孫子憑讓兩個太監拖出來,身上的傷口再度裂開,血流了一地,不過在親眼見到那人恐怖的死法後,她驚愕過度,對自己身上的傷痛已完全失去痛覺。
「老夫這門功夫練了十年,終於練成,老夫只要取得對方的一片指甲,就能用咒黑術讓對方死得淒慘,哈哈哈……」太叔衭得意暢笑。
「太殘忍了!你……你不是人!」孫子憑驚恐的道。
猖狂大笑的太叔衭立即斂起一雙陰毒的眼睛看著她。「你不用急,你將會是第二個死於咒黑術之人!老夫本以為能以你誘出官九陽來,誰知他根本不屑你,你是沒有用處的廢棋!」他啐聲。
「誘不出官九陽便罷,老夫還期望高明宗能生出什麼樣的能人後代來,結果居然是個一無是處的廢物,既然你什麼天賦都沒有,那老夫就替高明宗收拾了你,讓你嘗嘗老夫這咒黑術的厲害!」
十年前高明宗敗在我手裡,丟了性命,十年後他的女兒依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高家注定不敵太叔家!炳哈哈……
孫子憑聽見他的心音,不禁呼吸一窒,她瞪視他,簡直將他當成妖魔。這人是她的殺父仇人,當年就是他害死爹的!
爺爺說冤冤相報何時了,讓她躲著他,可此刻他就出現在自己面前,還口出狂言,這要她如何忍得下這口氣?怒容滿面,她恨不得殺了他為父報仇!
見她激動的神情,太叔衭嗤笑的走向她,撇嘴道:「你不服氣嗎?那又如何,今日老夫就要滅了高家最後一根苗草。」他捏住她的手掌,要拔下她一片指甲。
「太師,不可殺她!」官廟孔聞訊趕來救人。
太叔衭不悅的見他出現。「你來這裡做什麼?難道你與這女子真有勾結?」
「太師,我來不為別的,是為太師著想,當年你殘殺高明宗,已有不少人說你手段毒辣,對你諸多撻伐,可此女是高明宗的獨生女,也是高家最後一名傳人,你若能以德報怨,會得眾人讚賞,百姓也會一改對你的罵名。」
「住口!老夫十年前既敢殺了先皇帝後與高明宗,便不在乎罵名,反倒是與高家的恩怨,是時候了結!」太叔衭陰毒的看向小骯流血不止的孫子憑。「太叔家跟高家本是百年來的競爭對手,而人人都說高家走正派、太叔家走邪門,因此一直以來都只推崇高家,不屑我太叔家,而今證明邪可勝正,老夫好不容易抓到高家最後一個後人,正好能大大的洩恨,報高家當年打壓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