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學識淵博,給小王爺起名字哪裡需要我等昏庸之輩賜教啊,王爺說笑了。
「就是就是。」
「不知王爺為小王爺起了什麼名字?」
「卓三柳。」
席宴上突然「噗噗」之聲大作,或酒或湯或菜或茶……總之能噴的全都噴出來了,接著就是起伏不斷的咳嗽聲,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
謠言就是謠言,大家聽到就當茶餘飯後的笑話聽聽就算了,但是如果謠言被當事人語含曖昧的證明時,就絕對不只是笑話那麼簡單了,許多驚疑不定的目光投向一派悠閒愜意的主人身上。
「卓三柳……」這個聲音有些顫,帶些抖,更多的是難以置信。
「王弟有什麼問題嗎?」卓飛揚一臉困惑的問著他的胞弟——十一王爺卓飛宇。
「九哥這名字……起得真是……咳咳……夠奇!」他一直知道兄長喜歡與眾不同,但是給兒子起名字這種人生大事,他居然也能拿來玩?
「是吧?我也這樣認為。」他露出沾沾自喜的神情。
眾人無言。
「叫三丫頭把小王爺抱來見見大家。」
「是。」侍從領命退下。
「三丫頭?」卓飛宇已經開始對「三」這個字驚懼了。
「柳承浩的三女兒。」
「九哥……」他現在要求退席可不可以?他深深覺得來參加侄子的百日宴是個錯誤的決定。
當柳絲雨走進宴廳的時候覺得很怪異,喜宴不是應該人聲喧嘩、杯盤碗盞之聲不絕於耳的嗎?
可是——靜,非常靜,害她一隻腳踏入宴廳,另一腳猶豫的停了一下,同時抬眼朝內望了一眼。
滿目的錦衣玉服,觸目所及皆是達官貴胄,皇親國戚,而此時他們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門口,集中在自己身上。
柳絲雨不動聲色的垂下眼,慢吞吞的將另一隻腳邁入宴廳。
昔日曾在閨中聽父親講過,當朝九王爺喜怒無常,行事全憑個人喜好?卻又為人精明、世故而奸滑,是個即使做盡天下壞事,而天下人也知道是他,卻又無憑無據、拿他莫可奈何的狠角色。
他常常面帶笑容,可那笑容之中十有八九皆另有含意,而她最近常常看到這種笑容。
她明白九王爺的心態,他像看到新鮮玩具一樣捉弄著她,並且清楚的知道玩具的滋味並不好受。
活著的確比死要艱難許多!
眾人有些訝異的看著最近名聲比當今皇上還響亮的緋聞女主角,她的衣著是大戶人家粗使丫頭的裝束,一頭長髮用一方青布包著,顯得俐落精神。
普通的相貌,就連氣質都沒什麼出眾的地方,唯一入目的就是那雙透著孤清的漂亮丹鳳眼,眸色闐黑,猶如上好黑玉。
與她那一身下人裝束格格不入的就是她懷中那個錦繡襁褓,那樣的華貴灼眼,不曉得是不是強烈對比的效果,眾人感覺她懷中的嬰兒格外的可愛討喜,粉妝玉琢的小臉蛋,絕對比他老子要討人喜歡無數倍。
「三丫頭,抱著小王爺讓大家都瞧瞧。」
他是怕別人看不清她此時的落魄嗎?她無言的照做,抱著懷中尊貴的小王爺繞著所有桌子走上一圈,聽各種讚美聽到麻木。
小王爺兩隻粉白的小平抓啊抓的,目標正是抱他的人柔軟的胸脯。
卓飛揚饒富興味的目光落在那抹纖細的身影上。
很好,神色如常,絲毫看不到一丁點的尷尬窘迫,他得承認論臨事的反應,此女已然是個高手。
「王爺,如果沒有別的事,我要回廚房去了。」
「咦?」卓飛宇突然驚異道。
「怎麼了,王弟?」
「她不自稱奴婢哦。」這下卓飛宇來了興致。他發現她的聲音很冷,一點都沒有討好的意思,簡直像公然挑釁。
「我跟舍弟暫居王府,在後廚幫傭,不能完全算是王府的奴僕。」
卓飛揚微微揚眉。她這算是當眾澄清謠言?如此的不經意,卻又如此的恰如其分,天時地利人和她竟然全佔了!
他眸底閃過一絲狡詐,笑說:「把三柳留下吧。」
果然,她怔怔的看向他。
「我兒子啊,卓三柳,這名字不錯吧。」他好心的為她解惑。
「王爺的文采很高。」
多麼不顯山露水卻諷刺意味濃厚的回答啊,這讓卓飛宇跟雲清差一點兒就要異口同聲的讚她一句,還好及時忍住。
「本王也這麼認為。」某人依舊笑得如春風撲面。
她不再說話,過去將孩子放入他張開的雙手中,然後轉身朝外就走,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即使身後響起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她也沒有片刻的停留。
是非之地,必定是要離得遠遠的,這是常識。
「來人,讓嬤嬤把這愛哭的小子抱走。」
「回王爺,張嬤嬤因病回鄉去了。」
「讓奶娘把他帶走。」
「下午奶娘領了工錢走了,新奶娘還沒請到。」
「那就把剛剛出去的柳三丫頭給我拎回來。」
「是。」
一條人影馬上飛了出去,速度驚人的快,沒有人在九王爺有發怒前兆的時候不驚覺的。
柳絲雨的確是被人拎回來的,那侍衛非常徹底的執行了主子的命令,儘管拎著一個姑娘家不怎麼好看。
被人扔到地上的柳絲雨甚至來不及起身,懷裡就又被塞進一具小小的身軀。
「王爺——」
「怎麼了,三丫頭?」他又開始笑咪咪的。
「我還有活兒要幹。」
「抱著三柳—樣可以幹。」
「王爺何不自己試試看?」
「如果他不哭的話,本王會考慮試試。」他很有誠意的表示。
「他會哭表示他餓了。」她不得不提醒他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
「本王身上沒有奶讓他吃。」
「那王爺又怎麼會認為我有辦法呢?」
「你是女人不是嗎?」他的目光若有所指的在她的胸前掃過。
她抿唇,眼神愈發寒涼,「王府中女子何只我一人。」
「能讓三柳不哭的女人恰好只有你一人。」
眾人也發現了,那孩子一到柳絲雨的懷中就停止了哭聲,儘管小手依舊不停的在她的胸前抓撓。
「王爺是說我該認命嗎?」她揚眉。
他摩挲著下巴,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如果有更好的法子,不妨說出來讓本王參考一下。」
「看來要讓王爺失望了。」她似乎比他更遺憾。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他們不敢相信這世上竟有人敢如此揶揄金盛皇朝的九王爺,而且居然還是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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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的星星一兄晶晶,地上的銀子光閃閃。
指間的銀塊不住的滾動著,柳絲雨心不在焉的望著窗外懸掛中天的明月,眉頭皺得很緊。
瑞王府從不虧待下人,即使她只是一名粗使丫頭,因為這幾個月王爺心情大好而得到了加薪,現在她有七兩銀子了。
這裡雖然能遮風擋雨,可是難道她真要一輩子寄人籬下,任人玩弄於股掌之間?
目光投向了窗外的夜色中。走出瑞王府,前面會有什麼等著她?
撥動銀塊的手指停了下來,她用荷包裝好,重新放入貼身的地方。
繼續忍,在她沒有想到更好的出路前,她會繼續這樣過下去,即使不想她也必須保持「無意」的挑釁,讓九王爺關注自己。
緊抿的唇畔微微向上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月光下那抹笑顯得飄渺又淒涼。
如果她有姊姊們的美貌,或許就不必為了保住自己跟弟弟的命而如此煞費苦心,也不會為自己惹來卓三柳這樣一個麻煩的包袱。
閉上眼,一陣苦澀泛上心頭,尚家不會放棄斬草除根的念頭,難道她就會忘掉柳家的仇恨嗎?
不,她不會忘,也不能忘,大娘的自縊,二娘和姊姊們的慘死,一閉上眼就會浮現在眼前。
當眼睛再次睜開時,又是那一貫的孤清冷傲,現在她必須是強者,只有強者才能保護年幼的文生。
床頭熟睡的兩張臉一樣的稚氣,可是命運卻截然不同。
「希望王府早點請到奶娘。」她喃喃自語著,伸手撫上卓三柳的小臉,渾然不覺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落入暗處的一雙眼內。
看著那兩扇窗戶被關上,一條黑影從院中的樹上躍下,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月光照在他的臉上,赫然是本應就寢多時的卓飛揚。
自從在清雅閣聽到她的傳聞後,他就覺得這個女人不簡單,事實證明他的直覺是對的,她就像一本書,不翻到最後一頁根本不知道結局會是什麼。
今夜他看到了什麼?他居然在她的臉上看到了淒涼,儘管很淡,卻已足夠。
這個名叫柳絲雨的女子就像她的名字一樣,有著絲絲春雨般的細膩與柔情,也有著柳絮隨風般的飄渺,纖弱的身子偏偏承載著巨大的傷痛……
他從來不信她像外界說的那樣,對柳家的一切無動於衷,若是如此,柳二娘不會臨終托孤,一代名伶、閱人無數的柳二娘,必是看出這位孤僻少言的三小姐足堪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