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氏的好茶可不只這兩樣,白牡丹種的碧螺春更是茶中極品,一年最多只產七兩,皇帝還喝不到呢!」雷仲春笑著往她口中塞入一粒苦澀的白色藥丸,運氣在她背上一順,化開藥性。
「父……幫我找……找貞秀,生要見人,死要見屍,不……不能讓她餵了魚蝦……」一說完,她全身氣力用盡,鋪天蓋地的暈眩席捲而來。
「我幫人是要有報酬的,你欠我的出診費和藥費一共是……啊!厥了,暈得真是及時呀!那我這筆看病的費用該向誰索討?」他摩挲著下巴,一臉苦惱萬分的模
「呵呵,雷大夫還在乎這點小錢,不過是點小風寒,幾帖驅風散也就祛風散病了,哪用得上名貴藥材。」想眶他銀兩,那是不可能的事。
「老太爺可是言輕了,小姑娘體內積鬱的不只是寒氣,還有胸口的淤毒,想必落水前另有一番凶險遭遇,她駭到了,也郁氣不散,不下重本醫治恐傷根本,壽短不過三十。」傷了內腑,輕者積鬱成疾,藥不離身,重者喪命,性命不保。
「有這麼嚴重?」開口詢問的不是面露沉思的鳳長京,反而是訝異不已的小太歲鳳揚塵。
雷仲春笑了笑。「如果再不把她身上的濕衣服換下來,我看連今晚都過不去,內傷加上高燒不退,好了也只會成為整天癡笑的廢人。」
鳳揚塵兩道濃黑劍眉攏得高高的。「庸醫,連個醜丫頭也救不了……」
「別胡說了,雷大夫的醫術有目共睹,不可起輕慢之心!雲寂,把這位小姑娘抱進左側的艙房,尋個婦人照料,為她更衣。」雖說年紀尚幼,男女大防仍不可不避。
「是……」雲寂剛要彎身將人抱起,一道旋風似的身影驀地將他推開,讓他為之愕然。
「我來,這丫頭敢咬我,看我饒不饒得了她。」暈了正好,可以任他為所欲為。至今敢在他手臂上留記號的,她是第一人。
有仇不報非君子,以眼還眼,以牙還牙,他這滲血的牙印子就拿她的細皮嫩肉來還,看誰狠得過誰。
舔著臂上傷口未乾的血,臉色陰惻惻的鳳揚塵狠厲地奪過那具癱軟身軀,像老驢扛物般往肩上一甩,當成死屍一具,毫不憐香惜玉,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下將她扛進自個兒的艙房。
「他……會不會太急了?那丫頭還沒長成呢!」嘖嘖嘖!才幾歲的毛孩子就想開葷,思春早了些吧。
聽了雷仲春的揶揄,鳳長京一回神,呵呵直笑。「年輕人火氣大,血氣方剛,真能開竅也是好的,老夫一把年紀了,也想抱抱小曾孫怡情養性。」
兩人相看一笑,自有不言可喻的妙趣。
「我去下下針,通通血脈,否則將來落下病根可就是我的過失了。」雷仲春大步一跨,笑意溫若煦日,小藥童辛苦地緊跟在後,走一步跑兩步。
「狼崽子心狠手辣,我去勸說勸說,畢竟那丫頭身嬌體弱的,還是別鬧了太過,萬一把身子骨搞虛了,可就得不償失。」鳳長京咳聲歎氣,唯恐小孫子拿捏不當分寸,嚇壞了人家小姑娘。
說穿了,其實不過是他們的惡趣味,想看看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天之驕子如何吃癟,光是一個丫頭就叫他暴跳如雷了,若是繼續發展下去呢?真是值得期
「……啊——好痛,你……你對我做了什麼,好大的膽子敢冒犯……」
艙房內傳出嬌嫩的怒斥以及一聲悶哼,雷仲春一馬當先的搶在前頭,不落人後的鳳長京也身手矯健的跟上,一前一後地進入艙房,見著房內的情景,兩人先是一怔,繼而連忙一人拉開騎在人家小姑娘腰上正欲「逞欲」的小孫子,一人扯過被褥蓋住衣衫半褪的女娃,兩個人譴責的目光同時瞪向不知悔改、目露凶光的鳳二少。
他們只關注「身心受創」的小丫頭,無人注意到鳳揚塵的眼角腫了,有道小小被拳頭掃過的瘀紫。
第3章(1)
三年後鳳氏大宅
早春的水榭仍有些寒意,彎彎曲曲的九曲回橋建在水面上,度過寒冬嚴苛的斑斕錦鯉,優遊自在的在水底游來游去,水清浮萍綠,五色圓石鋪底,日頭一照,水面浮現五彩光芒,耀眼奪目。
鳳家大宅分佈甚廣,由大門口的朱門一入是四進的院子,從前頭走到後院大約要去掉半天的工夫,內部格局錯綜複雜,暗藏五行八卦,看似各自為院,實則巧妙相連,每一院落都有連接到另一院落的暗道,除非是在宅子裡干了三年以上的「老人」,否則迷路的人不在少數。
堂屋式的建築一排連著一排,除了老太爺鳳長京所住的中堂外,大老爺鳳東隅的居所是「清漪院」,住著元配和偏屋裡兩名小妾,奴婢若干。
二老爺鳳東陵住的是「落雁院」,妻周氏,無妾,生有兩子寒波和非淵,依鳳氏族規規定年滿十六得搬出屋子,另置院落獨居,以做為日後娶親之用,因此鳳寒波現居「晴雨閣」,鳳非淵是「東歡居」。
但是嫡庶有分,三老爺鳳東平的三個兒子、兩個女兒都和他住在一塊,加上妻子朱氏,五名妾室和通房,「雙鴻院」就顯得狹小,有點擁擠。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叫他天生愛美色,看到稍有姿色的女人就想沾一沾,不論年紀,只要人家媚眼一勾,他就迫不及待的想摘花。
要不是朱氏夠悍,鎮得住丈夫,雙鴻院屋裡的小妾就不只這些,鳳東平也是三兄弟中孩子生得最多的一個,若非早夭了數名,否則還會更多。
而全宅最寬敞的院落不是鳳長京的中堂,而是貌艷桃李的鳳揚塵,「夕歡閣」他一人獨佔,而且規矩甚多,除非他痛快了,不然連他爹也不得進入,且把門的是四名身高六尺四的壯漢,胳臂比樑柱還粗壯,一膀子下來會打死人的,誰也不敢去送死。
「向晚姊,向晚姊,你看我這個雙飛蝶的結子結得好不好看?這是我花了一個晚上才想出的新花樣,繫在腰上,彷彿裙擺停了一對蝴蝶,輕輕一擺動它也跟著動,我把顏色配得恰如其分,紅的絲線穿過水藍的,淺淺的綠盤上杏花黃,暈開的粉紫配上茵綠……」
一道粉色身影飛奔而至,小巧的小虎牙外露,額上薄汗微冒,大大的笑容讓稚氣未脫的面龐顯得更加出色,妍美大方。
「春濃,瞧你急的,有什麼大不了的事得這樣大呼小叫,緩著點說,我在這兒呢!哪兒也不去。」拎起素白絹帕,笑顏淺淡的向晚輕拭春濃的額頭香汗。
「向晚姊,你怎麼不論何時何地都不急不躁,看起來像古剎中的老松,沉靜得沒有一絲脾氣,讓我好生羨慕。」不知她什麼時候才有向晚姊一半的沉穩,尤其她那氣韻和雅秀實在太特殊了,恐怕她再學個五十年還是學不來。
「誰像你野得跟猴兒似的,整天蹦蹦跳跳地要揭瓦,偶爾安靜一下又坐不住,見著人就口無遮攔胡說一通,一張嘴巴比十八隻麻雀吵架還吵。」另一名少女道。大老遠就聽見她的大嗓門喳喳呼呼的,沒一刻消停。
「啊!香羅姊也在呀!我剛才沒瞧見你。」傻大妞似的春濃沒什麼心機,大剌剌地咧開嘴笑道。
「是呀!你眼睛都長到頭頂上了,沒瞧見米粒大小的我是理所當然的事,我能怨什麼呢!」這小妮子可別是來借針借線的,她肯定不借。
很愛錢的香羅剛學會打算盤,整日抱著向晚在她生辰那日送她的梨花木雕花算盤,從早到晚愛不釋手地撥著雕成海棠花形狀的算盤珠子從不喊累。
「咦!眼睛長在頭頂上能看嗎?哪還是個人呀!都成了鬼怪,香羅姊別嚇我,我膽子小,最怕鬼了。」春濃抖了抖身子,捉緊手中打好的結。
「哼!讓你被鬼捉去,當個鬼婆子,省得我耳朵被吵得長繭。」她又撥了撥算盤,算算自己這個月扣去胭脂水粉的開銷,月例還剩下多少。
春濃嘟起嘴,小聲埋怨。「香羅姊太壞了,老是欺負人,還是向晚姊最好了,從不罵人。」
看著書的向晚一頁一頁翻著,淺笑地聆聽兩人的鬥嘴而不制止,吵鬧慣了感情會更好,她便由著她倆鬧去。
「覺得我壞就離我遠一點呀!我才不稀罕呢!還有呀,不要以為不罵人就沒存壞心眼,『大好人』向晚你跟她說說,上個月露凝連拉了三天是誰的傑作,跟著邪醫學醫把心都習邪了,還濟世救人呢!」香羅的個性很直率,就是嘴上不饒人,言語刻薄些,但心不壞。
但笑不語的向晚揉揉發酸的肩頸,書一放,赫然是本醫書,從上面的折痕看來已被反覆看了好幾回,看得出看此書的人用了不少心力學習。
「誰要濟世救人,咱們姊妹裡要出一位懸壺濟世的女大夫不成?」長相清媚的疏雨輕聲問,她身著藕杏色衣衫,鵝黃色繡花羅裙,腰身微束,端著托盤走來,姿態婀娜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