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哇……哇嗚……哇嗚……我不要這個王子親我啦……」
一間以昂貴著名、專收權貴子女的幼稚園裡,禮堂的舞台上,一名打扮得很卡哇依的小女孩號啕大哭了起來。
另一個穿著合身小西裝的男童不知所措的看著老師,又看看一旁滿意笑著的多桑,困窘的左顧右盼。
為什麼多桑一定要他演白馬王子呢?他覺得愛笑的小健跟皮膚白白的小雪站在一起也很好看啊。
「那個……風間先生,我們現在演的是『白雪公主』,不是『鐘樓怪人』……」
「嗯?你說什麼!」
如雷般威嚴的吼聲,當場嚇得女老師臉色慘白,囁嚅著話語眼淚都快飆出來了。
「我的兒子當然要成為任何團體裡的老大,要演戲當然是要當男主角。」叫他當一棵樹,像話嗎?
「是、是……」聞風而至的園長趕緊打圓場,「貴公子當然是飾演王子的不二人選……」
接下來只見小雪哭得更大聲了,不只是她,現場所有三到六歲的小孩子都哭了,抱著老師的大腿不肯放,哭到泣不成聲。
不僅孩子哭了,園長、老師,還有路過打掃的工友,臉上全都出現驚恐的表情,小男孩在父親的示意下,緩緩朝小雪靠近,剛剛演到哪啦……
「哇,我不要,我要回家……媽咪!老師……」小雪怕得連忙跑到老師身後,一大一小兩美女緊摟著哭成一團。
惡……惡魔,這個孩子是惡魔,不要過來呀!
「多桑,大家為什麼都哭了?」
清了清喉痰,長相兇惡的中年男子放軟聲音說道:「因為他們太高興你成為他們的老大了。」
喜極而泣。
在許久許久之後……其實也沒多久,小男孩上了小學,他在整理儀容的全身鏡中看到自己的眼睛,頓時小嘴一抿,身後的同學頓然如鳥獸散,沒人敢靠近他半步。
第一章
艷陽高照,湛藍晴空,綠茵鋪地,一片喜慶連天。
紅的、黃的、綠的、白的、粉紫、粉橘、香檳色……七彩繽紛的各色玫瑰佈滿會場,十萬朵玫瑰鋪成的花道滿是濃香。
天空中,最接近上帝的位置,五顏六色的心型汽球隨風飄動,參齊不齊地排列出英文字母「LOVE、LOVE、LOVE」,仔細一數,不多不少,剛好九百九十九個,代表愛情長長久久。
白色高塔教堂,一望無涯的藍色大海為背景,人滿為患到幾無立足之地,一身白、戴著高帽的廚師穿梭其中。
白,是最純粹的顏色,象徵純潔和神聖,是神最愛的色彩。
同時,也是每一位新娘的夢想——雪白色的婚紗禮服。
這是一場備受矚目的婚禮,出席的每一位客人幾乎都是重量級人物,不論是在報紙上財經版、政治版或是社會版,每一張面孔都熟得讓人叫得出名字。
也就是說白道、黑道的大人物都到齊了,把酒言歡的檢察官和某涉及關說的主嫌同桌一坐,討論回扣和工程弊案,茶葉罐下面要墊多少「報紙」才夠份量。
鏡頭再拉遠點,躲在遮陽棚抽煙的不就是形象正派的法官,他身邊叼著雪茄的男人面熟得很,外號天霸王的((幫幫主,兩人談笑風生的態勢不像初見的陌生人,恍若失散已久的兄弟。
婚禮的攝影師若將今天的帶子送給水果日報或是數字週刊,肯定能狠狠地海撈一票,下半輩子不愁吃穿,只要他還命活著用。
在場的每個人都很重要,除了新郎,他是現場唯一不受重視的人,連自己的親生父母都嫌棄,將他趕到一旁晾著,手捧著裝有糖果和檳榔的托盤,接受眾人的視若無睹——簡直比佈置的裝飾品還不如。
但他一句怨言也沒有,深情地凝視全場最美的女人,在他眼中再無一人能比她更耀眼,除了她他完全看不見其他人,唯有她才是目光凝注處。
當然,不是他一人這麼想,所有人都是衝著新娘而來,新郎不過是陪襯品,若非新娘的緣故,這場婚禮將黯然無光。
「恭喜、恭喜,你終於把自己嫁出去了,周處除三害,你終於下定決心除掉自己,真是可喜可賀呀!」
「真佩服有勇氣敢娶你的人,我們需不需要替他立一座長生牌坊,感謝他的犧牲小我?」
「啊!總算嫁了,全天下的女人可以安心了,不用再擔心你這魔女來和她們搶男然。」
這是結婚會場嗎?感覺像吐糟大會,一堆年輕的男女圍著一身白的女子,她一襲削肩鏤空的及踝禮服,綴著珍珠串起的珠花頭紗長及腰部,十一朵珠花代表一生一世。
可惜百萬名家設計的婚紗卻不能為新娘子帶來喜悅,她反而有種想殺人的衝動,明明千叮嚀、萬叮囑她要的是小而溫馨的婚禮,為什麼會突然湧進大批「路過」的客人,不請自來地將浪漫的小天地擠得水洩不通,有如菜市場。
到底是誰走漏了風聲?連八百年前互不往來的國小同學也來了,以前的舊識、現在的同事、法庭上針鋒相對的對手,還有敢搶她皮包,被她痛毆一頓的小流氓都來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看看,還有人遠從日本而來,風間鷹一這油頭粉面的小子,說是代表其父及櫻花組來向她致賀。
實在是被這些人煩死了,啊啊,她不混江湖已經很久了,雄助這死老頭日子過得太清閒了是不是,當心她心情不爽先衝回去滅了那個組再說。
「唐弄曙,你能解釋一下眼前發生了什麼事嗎?」想開溜,她未免想得太天真了。
啃著蟹腳、長相像芭比娃娃的鬈發女孩拿起一盤蛋糕,正想窩到沒人的角落大快朵頤,她的神情是愉悅的,充滿被幸福包圍的笑意。
平地一聲響雷突然由背後傳來,不胡說,她真的驚跳了起來,差點將盤裡的蛋糕吃進鼻孔,驚恐又怯縮地退著走。
「姑姑,你穿著婚紗的樣子好美喲!姑丈有沒有神魂顛倒地暈了頭,獸性大發?」裝無辜、裝無辜,趕緊裝出最無辜的表情。
「嗯哼!你以為你甜美的模樣迷惑得了我嗎?」也不想想是誰教出來的孩子,道行再高也高不過她。
表情一僵的唐弄曙眸光飄忽,笑得好不自然。「姑姑……」
「說!」
喝聲一下,美得不像真的夢幻少女全身為之一顫,不得不拖別人下水以保自身。
「劉惠美女士說婚禮不能辦得寒酸,好歹他們范家在教育界也小有名氣,不好委屈你像個見不得人的小媳婦,連個像樣的喜宴都沒有。」
「所以……」冷冷的音蕩到谷底。
吞了吞口水,唐弄曙耳聽八方、眼觀四面的尋找逃生路線。
「所以親家母就非常親切地要我幫忙擬賓客名單,希望你的好朋友們都能共襄盛舉,分享你的喜氣。」她是被逼的,雖然她幫得非常樂意。
劉惠美女士剛好是今天結婚的名律師的婆婆,也是其高中老師,而老師的話一定要聽,婆媳關係更要打好,身為新娘的親侄女,她有義務搭起兩人友好的橋樑。
雖然說姑姑平時的人緣很好,但做人不好,缺德又不知禮義廉恥,沒修養還不時造口業,而她是有良心又充滿愛心的晚輩,自然要為姑姑分憂解勞,幫她積陰德。
她這人沒什麼專長,就是記憶力過人,凡是被她瞄上一眼的人事物,她都能牢記在腦中,只要搜尋一下全部現形,無所隱藏。
「姑姑,你一定很高興吧!我們連汪老大都請來了耶!他被控掏空、貪瀆和殺人三條大罪,現在流亡海外,一聽說你有人要了,痛哭失聲的非要回來送你一程,從澳門坐船到台灣外海,再由快艇偷渡到會場來,你感不感動……」
呃!似乎是感動過了頭,臉色全變了。
「我還沒死,用不著他送我一程。」她好不容易讓汪大頭保釋出獄,棄保潛逃,居然又趕回來送死。
看了看現場一半以上的客人是警檢人員,還有大批警力維持現場秩序,神情難看的唐冰喻難有喜色,一張美顏繃得死緊,如誰家死了人。
如果可以,她根本不想結婚,單身的生活多自由自在,沒人約束,沒人管她幾點出門進門,她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用顧忌旁人,一個人來來去去才是人生極致的享受。
她以為沒有一位公公婆婆能忍受離經叛道的媳婦,而且又是從事教育工作的資深教師,他們的想法應該古板又傳統,任何反社會的行為都不會允許,自是不會遭到逼婚的困擾。
早知道會遇到表面嚴厲,私底下卻很四海的高中老師,她抵死也不會去沾惹姓范的傢伙,平白惹來今日的業報。
「姑姑,你不覺得熱熱鬧鬧才有結婚的氣氛嗎?你看大家笑得多開心,恭賀有情人終成眷屬。」唐弄曙亡羊補牢的盡說好話,想將功贖罪。
「不覺得。」她有膽扯她後腳,就要有膽承受後果,敢做敢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