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的……醫生說的話都不聽,你最好不要再給我鬧胃痛……」阿醒恨得牙癢癢,終究還是想辦法將車掉頭,住山下行駛。
關定涯看著窗外,拿出手機,迅速撥下一組號碼。
「江叔,是我。」他對別墅裡的管家說道。「行宇有兩個女性朋友被困在上山的路上,離別墅大概三、四公里,就在大轉彎附近,麻煩你現在來接她們……不,不用告訴行宇是我通知你的,就說你要出來買東西,正好遇到她們……」他又交代幾句,收了線。
阿醒從後視鏡瞪著關定涯,一肚子的驚訝與困惑,可是一見那張驀地變深沉的臉,又硬生生地把話吞回去,只有意無意地嘀咕著:「平平是姓關的,一個做牛做馬把自己當超人來操,另一個閒到沒事就開趴踢、把美眉,連人家休息用的別墅都霸佔去……」
「他是我弟弟。」關定涯語露些許無奈,阿醒跟行宇不對盤並非一天兩天。
「弟弟了不起喔?有個冤大頭哥哥供著他的開銷,成天只要玩玩相機當那個什麼藝術家,這麼好命的弟弟我怎麼當不到?」
「阿醒。」關定涯的語調不重,卻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成功地讓阿醒閉上嘴。
關定涯不再出聲,回頭一瞥,卻再也看不見山坡上的纖細身影。
長長的轎車愈駛愈遠,謝君菱氣得跳腳。
「什麼嘛……我還以為那輛車停下來是要給我們搭便車咧!居然就這麼開走了,有夠沒良心!有錢人了不起啊!我呸!」她罵了老半天之後,才發現好友一直沒說話。
「清妍,你在發什麼呆?」
「啊?沒什麼。」清妍回過神,收起視線,對著眼前的問題輕蹙眉頭,「不知道到了別墅之後能不能找到人把車修好,我還得趕回家做晚餐……」
「才剛出門你就擔心晚餐的事,敗給你了。」謝君菱翻白眼。「你家那些親戚又不會因為你一天不做飯就餓死,你啊就是脾氣太好了,所以你舅舅一家人才會使喚你做這做那,把你當菲傭來用。」
「他們是從小扶養我長大的家人。」清妍心平氣和。無論旁人怎麼看,舅舅收留了父不詳、六歲就喪母的她,已是一輩子都還不清的恩情,她並不介意在家事上多幫忙。她知道雙親健在、家庭美滿的好友很難真正理解這些,所以她也不會在這話題上多作爭辯。
「別墅應該不太遠,我們合力把車牽上山好了。」她原本就打算這麼做,搭陌生人的便車太冒險了。
「真搞不懂你,有關行宇那樣的男朋友還不好好利用,起碼讓他接送我們到他家別墅,這樣我們也不會被這半路熄火的老爺機車害得還要爬山。」
清妍好脾氣地笑笑。「他要去接幾個外縣市的朋友,如果又要特地來接我們太麻煩。」
「接送女友本來就是應該的,有什麼好麻煩的……」謝君菱喃喃念著,不情不願地幫著清妍牽車往上走。
幾步之後,清妍忍不住又回頭看,那輛豪華轎車已不見蹤影。
真奇怪,她就是覺得剛剛那輛車裡有人在看她,但是車窗黑黑的,除了那個長得像壞人的司機之外,她根本什麼都看不見……是她太神經質了嗎?
可是那種被注視的感覺真的很強烈……
☆☆☆☆☆☆☆☆☆☆ ☆☆☆☆☆☆☆☆☆☆
夜深人靜。
關定涯神智清明地躺在床上,努力想忽略他的「妻子」就睡在隔壁房間。
可是他知道不可能,因為他試過無數次,次次失敗。
他想,從一年前在照片上見到她的那一刻,他就注定淪陷。
無論他怎麼嘗試避開她,終究還是難以自拔地動了情。
從沒想過這種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可是它就是發生了,毫無理性可言,甚至讓他做出了這輩子唯一一件不光明的事。
為此,他得夜夜承受罪惡感啃噬。
是啊,他愧對他的弟弟,更愧對她。
他不敢想,若是她知道了他心中深藏的那個秘密,是否會恨他……
☆☆☆☆☆☆☆☆☆☆ ☆☆☆☆☆☆☆☆☆☆
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纖長的蔥指翻著精美的珠寶型錄,陸清妍的心思卻飄到別處。
共同生活了三個多月,她發現自己對關定涯的困惑不減反增。
多數時候,他是深沉、難以親近的,但是偶爾,她會感受到一絲與他給人的印象極為矛盾的溫情,比如昨晚。
昨晚在書房裡,她沒料到他會突然告知行宇的近況,但讓她更訝異的是,萬分忙碌的他,竟會留意到她經常在夜裡把玩著她的彩珠,直到困意襲來。
他叫她早點休息。
很簡短、很平凡的一句叮囑,在她聽來卻別有幾分奇特的感受,彷彿……彷彿他真的關心她。
或許,只是他的責任感使然?還是她想太多?
意識到自己的出神,清妍微微甩了下頭,只覺得有點好笑。
不過是那麼普通、簡短的一句話,哪有那麼多可揣測的?她甚至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記得那麼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定是懷孕的關係,所以她才會胡思亂想……
樓梯間傳來腳步聲,清妍抬頭看見了準備上班的關定涯。他身上是一件天藍色的襯衫,外配一襲鐵灰色的西裝,完美無缺的剪裁將他的身形襯得更加挺拔。
「關大哥,早。廚房裡有些清粥,你要不要吃一點再走?」
「不了,我早上有個會議。」
清妍知道他的秘書會替他準備早餐,也就沒再多說。
關定涯環視一下四處,忽問:「喬依絲呢?」
「今天是她生日,我讓她放一天假。」清妍遲疑一下,說:「反正家裡也沒什麼事非她做不可,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他說道,不經意的目光低了下,清妍這時才注意到他手中拿著一條銀灰色的領帶。
她記得有天曾看到喬依絲整理他的衣物,並把所有領帶一條條打成略鬆的領結之後才掛進衣櫥,好奇詢問之下,才知道是他的吩咐,如此一來,他配戴的時候只需要套上頸項、稍作調整便行。
顯然這回喬依絲忘了把乾洗好的領帶預先準備好。
按理說,基本的領結難不倒像他這樣每天西裝筆挺的男人,可是若是如此,他何必急著找傭人?
難道說……他真的完全不會?
想到他幾天前切小黃瓜的模樣,清妍愈想愈有可能。
「我去上班了,有什麼事的話打電話給我。」他一如以往地留下話,拿著領帶轉身就要離去。
「我幫你打領帶!」來不及細想,一句話衝口而出。
關定涯微怔,轉過身來看著她,目光炯炯。
那股熟悉的心慌又出現了,清妍感到莫名地無措。
「我……我以前幫我舅舅打過很多次領帶,如果你想的話,我也可以幫你打。」她忙解釋道。
他又凝視她片刻,眼中似是閃過什麼,然後點頭。「那就麻煩你了。」
清妍正要伸手,卻見他手一抬,將領帶掛在脖子上。
嗄?她詫然,他不是應該把領帶給她,等她打好結之後才戴上嗎?
可現在,他的意思是……
在她躊躇之際,他邁步來到她面前,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個手肘。
壓抑下想後退的念頭,她輕咬了咬下唇,硬著頭皮拎起懸在他胸前的領帶兩端。
沒什麼大不了的,把他當作舅舅就好了。她告訴自己。
但是想是一回事,實行起來又是另一回事,平坦的胸膛就在她的掌心下,即使她盡量不碰觸到,卻仍是能感應到那份溫熱。她覺得手指頭彷彿忽然間腫脹了十倍,以往得心應手的一件事,此時顯得萬分困難。
老天,為什麼她今天會這麼笨手笨腳的?
她努力把全副注意力集中在絲質領帶上,但是即使不看他,她仍是能強烈感受到頭頂落下的視線。
她只是在幫舅舅打領帶……清妍繼續催眠自己,竭力保持雙手的平穩。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漂亮的倒三角形出現了,她將領結推到他的領口,小心翼翼地調整好長度,終於大功告成。
「好了。」她如釋重負,這時才緩緩呼出憋了許久的氣息。
「謝謝。」
低沉的嗓音由上落下,清妍本能地抬頭,目光不意直直地撞上他的,心臟竟一時忘了跳動。
兩排濃密的睫毛下,是跟記憶中一樣深邃的眼瞳,同樣是那般難以解讀,然而此刻,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他的眸色中似乎又多了些什麼,像個既誘人又惑人的謎題,讓她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彷彿只要再靠近一點點,她就能得到謎底,只要再一點點……
短暫消失的理智忽地又重現腦中,清妍及時醒悟,被自己的反應嚇了十足十。
她是怎麼回事?居然胡思亂想到這種地步?
「領、領帶打好了……」她吶吶道,話出口後才發現自己愚蠢地重複了一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