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中,岑子黎問了她許多奇怪的問題,像是她比較喜歡海還是山,她偏愛散步的地點是森林還是沙灘,她愛狗還是愛貓,彷彿誘導似的,他開始問起婚禮的形式和邀請的賓客名單。
舒柏昀感到驚訝,她以為這個話題他們已經說得非常清楚了,等紅綠燈的時候,她表情嚴肅起來。
「等一下,我沒有說要嫁給你。」
岑子黎和她並肩站在斑馬線前,斜睨她一眼。
「昨天我的家族為了妳緊急召開家庭會議。」
「什麼?」她聽出他語氣裡的嚴重性。
舒柏昀住的那棟華廈是岑氏集團旗下建築公司興建的住宅,裡面住了岑家直系旁系眾多親戚,他們和舒柏昀的看法完全一致,既然訂婚的對象不是應可柔,照理說,岑子黎應該會主動取消婚約,沒想到他卻讓她住進岑家蓋的華廈,看似兩人關係匪淺。
岑子黎的伯父主動派人調查她的背景,懷疑她到底是拜金女,還是腦神經科學的專業醫生。最後下了結論,以舒柏昀的身份不適合嫁到岑家,當情婦可以,但別住到岑家蓋的建築物內。
原本簡單的婚事卻弄得如此複雜,其中甚至得考驗岑子黎對舒柏昀的信任度,他壓抑不滿,耐著性子向她解釋目前的狀況。
「妳父親的財務出狀況,負債的情況比我想像中的嚴重。那間原本打算送給我們當結婚禮物的高爾夫球公司現在看起來變成了一個誘餌,只想引誘我上鉤。」
看著她一頭霧水的表情,他繼續說:「簡單地說,我的家族成員建議我和妳取消婚約。」
自從岑子黎住院之後,她完全忘了要處理他們訂婚的事情。此時,綠燈已經亮了,舒柏昀和岑子黎都沒有移動腳步,她直覺他們去不了那間餐廳了,也白白浪費了美好夜晚。
抬頭斜睨他,他表情凝重,完全不像要輕鬆用餐的模樣。
「我不知道……」舒柏昀沉思地頓了一下,這才說:「我父親真的有財務危機?」
「妳真的不知道?」岑子黎懷疑地望著她。
他們將近二十年沒見面,她怎麼可能會知道她父親的財務狀況!舒柏昀搖了搖頭,完全不知道這件事。
「我還是有折衷的辦法。我們仍舊結婚,只是岑家企業不會負擔妳父親的負債,也不會為他做任何銀行貸款的擔保人。」岑子黎很實際地說。
這話聽在舒柏昀耳裡卻讓她非常驚訝,她抗議地說:
「慢著!我以為這件事我們已經討論過了,我沒有打算和你結婚。」
「是嗎?」岑子黎以凌厲的眼光審視著舒柏昀。「或許這只是妳以退為進的一種手段,正如傳言,妳其實是個充滿心機和城府極深的女人,為了挽救父親的企業,不惜使用欺騙手段,只為了釣中我?」
以退為進?舒柏昀不以為然地蹙起眉宇,帶著怒意看著他。
「我想你高估了我和我父親的關係,我不可能為他做出這樣的犧牲。我們二十年沒見面了,他連我是大學畢業還是研究所畢業都搞不清楚,我為什麼要為了解救他的財務問題嫁給你?」
「這只是我家族其他人的推測,而我想當面問妳。妳是嗎?妳是否要我負擔他的債務,才肯答應嫁給我?」岑子黎冷酷無情地盯著她問。
舒柏昀感到心冷,她今晚只是想帶他去她最喜歡的餐廳享用晚餐,她只想感激他曾經救過她,而不是站在路上討論她是不是處心積慮想嫁給他。
舒柏昀不自覺地退開一步,以一種冷靜的眼光凝視著他,然後說:
「你就當我是好了,這樣對我們彼此來說都會比較容易一點。或許你接下來會繼續懷疑,是我安排林傲軍殺傷你,好讓我可以住進你的華廈;你可以對我有種種揣測和懷疑,那是你的自由。」
岑子黎微挑了挑眉,無話可說,他只是引述別人的看法,卻換來她激烈的嘲諷。
夜晚街道上的車輛川流不息,有一家四個人走經他們身邊,討論晚餐要吃些什麼。路燈都亮起來了,天空遙遠訴說著宇宙無邊無界,他和她因著一連串的謊言和錯誤才會相遇,這是一開始就清楚的,她終究不得不承認他們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
「我們別牽扯這麼多,何不聽從你家族的意見,我們解除婚約。」舒柏昀理智地說。
「但是我從不聽他們的意見,」岑子黎語氣充滿嘲諷,態度也很傲慢。「我堅持以我的意見為主,我沒有解除婚約的打算。我的底限最多只能做到幫妳父親的賣場找到適合的投資商,銀行借貸的部分涉及信用,我不能插手。這樣妳應該可以接受了吧?」
岑子黎已經想盡辦法解決事情,沒想到卻換來她沉重的歎氣。舒柏昀條理分明地說:
「我不想加入你和我父親間的商業戰局。我不是你們的籌碼,我不是一間公司,我只是我。我母親有五個丈夫,她的第一個丈夫是我父親,正如我剛才所說的,我和他已經有二十年沒見面了;我母親的第二任丈夫我從來沒見過,那是因為她把我丟給外婆撫養;她第三任丈夫精神有問題,曾經對我造成重傷害;之後,我被送去寄宿學校,幸運地,不需被迫和她的第四任和第五任丈夫一起生活。以我這樣成長背景的人來說,你覺得我有可能為了拯救我父親的事業而出賣自己,選擇跟你結婚嗎?」
「妳知道有多少女人想爭取和我結婚?」岑子黎態度高傲,不悅地反問她。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是……」想帶你去喜歡的餐廳吃飯。她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因為她知道他們去不成了,甚至連朋友都做不成。
「只是什麼?」岑子黎滿臉不悅,他不習慣聽別人拒絕他,更何況他在要求她和他結婚。
「你又為什麼非要娶我?」舒柏昀直視著他,挑釁地說:「該不會是因為你討厭別人對你說不吧?請你別太任性,要看清楚事實。」
「一開始我就計畫要在三十歲以前結婚,是妳的欺騙擾亂我的。我為什麼非要娶妳?連我也不知道,妳說呢?」岑子黎非常懊惱,自從她闖入他的世界之後就打亂了他所有的計畫和佈局。
關於這點,舒柏昀自知理虧,然而當初她只是想幫助應老先生,不可能顧慮到岑子黎的立場。
岑子黎走近一步,逼視她的眼睛,懊惱地問:
「妳告訴我為什麼當他們建議我應該娶資產上百億易氏證券集團的千金時,我為什麼要拒絕?」
她在他逼視的眼眸裡讀出情感流動的訊息,而他為此深感困擾;舒柏昀完全理解,因為她和他都有相同的感受,他們之間強烈的吸引力正威脅理智,摧毀他們向來引以為傲的邏輯思考。
「讓我告訴你為什麼。」舒柏昀不讓他靠近,這次她絕對不會讓他在大街上吻她。「那是費洛蒙。我們鼻子裡都有感覺氣味的梨鼻器,那會讓你的荷爾蒙升高,無端陷入盲目的情愛狀況。別擔心,那只是一種性的吸引力,最原始獸性的一種。假如我們因為這樣而結婚,那麼我們就會像我母親一樣,不知要結幾次婚了。」
如果要說他真的討厭她什麼,岑子黎最討厭的就是舒柏昀這種長篇大論的論點,這真的會惹惱他。
「我不接受妳的說法。」岑子黎斷然地說。「妳還是得聽我的,要不然──」
「不,這次你得聽我的,聽其他人的。」舒柏昀不容許他再次威脅她,語氣篤定。「我們不要再見面,過了三個月之後,我保證我們會忘記對方。」
她的眼神冷靜且疏離,她的說辭完全惹惱了他。她怎敢拒他於千里之外?岑子黎快被她的頑固給逼瘋了,瞬間,他眼神突然恢復到冷硬冰封的狀態。
「妳不值得我這樣對妳。」他感歎地說。
舒柏昀沒有回答,她選擇沉默,只是眼神中充滿哀傷。
面臨分離的時刻,她最掛心的是她不曾好好感謝過他;她最後悔的是曾欺騙了他。他並非冷血無情,他有高尚的靈魂,或許不像應老先生所擔憂的,他會善待像應可柔那樣右耳失聰、內向自閉的女人。
岑子黎態度孤傲,字句夾帶著無情的冰冷風暴說:
「我為什麼要娶妳?妳一點優點都沒有。妳不過就是一個喜歡賣弄聰明的囉嗦女人,我不覺得妳有哪一點足以吸引我,根本不需要三個月,只要三天我就可以忘了妳。」
突然被岑子黎貶得一文不值,舒柏昀知曉自己完全惹惱了他,她試著將悲傷的心情壓抑下來,看了一眼手錶,時間是晚間七點十五分三十八秒。她面無表情地說:
「從這一刻開始,我宣佈舒柏昀和岑子黎解除婚約,兩不相干。」
「該死!」她的宣佈換來岑子黎的咒罵。「妳最好離開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