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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月光石

  「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岑子黎不小心牽動到傷口,這時才感覺到有些疼痛,不過現在她看起來好多了。

  「我很抱歉讓你受傷。」這句話舒柏昀放在心裡好幾天了,一直想說卻始終說不出口。

  「妳不要對我說抱歉,這不是妳的錯。」岑子黎以手指抹掉她臉頰上的淚痕。「妳可以自己一個人嗎?要不要我找人陪妳?」

  「或許你應該找一台吸塵器來。」

  「什麼?」

  以淚水宣洩傷痛,舒柏昀的心情略顯輕鬆了些,她恢復樂觀的一面說:

  「一台吸塵器可以吸走我所有夜晚的惡夢,就像吸走灰塵一樣。」

  「聽起來會大賣。或許我應該盡快發明,大量製造,創造下一筆財富。」

  「你又把話題繞到錢上面了。」

  「那是我最擅長的,否則我應該說什麼?」

  舒柏昀垂著眼,手下意識地撫平床單上的皺褶,慧黠地說:

  「你也很擅長安慰人,冷酷無情的總裁先生。」

  然後,她凝視著他,他們四目相接,都能感覺彼此眼裡溫柔的電流緩慢在空間中流動,那是靈魂碰觸對方內心的神秘瞬間,是如此接近,甚至不需要言語。

  或許人們會以簡單的說法,說這是「愛情的開始」。

  但舒柏昀不願承認那是愛情,而岑子黎也不願承認世上有真愛的存在,他們的內心不斷掙扎,提醒自己避免陷入更深的感情。

  ☆☆☆☆☆☆☆☆☆☆  ☆☆☆☆☆☆☆☆☆☆

  三乘三乘三英吋的魔術方塊排列組合的形式,共有43252003274489856000種變化,其中只有一種形式是對的,能讓每個面的顏色完整一致,至於其它組合都是錯的。

  除了將魔術方塊拿來打發睡前時光,實際上,舒柏昀對比利時教授偶然設計出來的玩具也深感著迷。

  她覺得人性豐富多變宛如魔術方塊一般複雜,從不同的角度觀察所得到的結論往往不盡相同。兩者唯一的差異,或許在於人性不像魔術方塊,沒有什麼絕對的對與錯,它呈現出表面與深處的差異,甚至複雜到擁有多重面象。

  愈接近岑子黎,舒柏昀愈不瞭解他;而愈好奇,卻不禁開始懷疑這樣的好奇會不會引起潘朵拉盒子般的效應?

  星期三,下班時分,用過晚餐之後,舒柏昀還留在醫院裡,她想在離開醫院前去探望岑子黎,卻沒料到他竟然會在VIP病房開轟趴。

  音樂不是誇張的搖頭音樂,是慢板的JAZZ。但是,舒柏昀一推門進去就聞到濃重的酒味混合著醫院消毒藥水的氣味。有兩個身材姣好的女人坐在岑子黎的病床上,有三個穿著飛行員制服的男人在待客的沙發上喝酒聊天,有個女人坐在浴室的馬桶前嘔吐。

  岑子黎半躺在病床上,頭上的飛行帽歪斜戴著,嘴上叼了根煙,悠哉的笑著。

  舒柏昀走進病房裡,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她,她只好故意用力地清清喉嚨。

  其中一個坐在沙發的男人抬頭看了她一眼,笑著說:「她是遲到的小夢嗎?過來過來,遲到的人要罰喝三杯潛水艇。」

  坐在床沿的女人看了舒柏昀一眼,回答:「她不是小夢,你認錯人了。」

  「那她是誰?」沙發上男人回答。

  「她是我的未婚妻。」岑子黎說。

  病房裡的人突然停下動作,噤聲不語地望著舒柏昀,半晌,才有一個長相粗獷帥氣的男人自我介紹,說:

  「妳好,我是簡昕,不是加薪減薪的減薪,是簡單的簡,日字旁的昕,我是岑子黎的小學同學。」

  「你好,我是舒柏昀。」舒柏昀臉上沒有笑意,語氣禮貌,態度則是不贊同他們這樣喧鬧打擾病人。

  「妳好,我是加薪。」

  「妳好,我是加班。」

  「那我是什麼?我是上班嗎?」

  其他人開始一人一語起哄笑鬧,病房裡頓時喧嘩起來;舒柏昀走過去拿開岑子黎嘴上的煙,將它放到煙灰缸裡捻熄,清了清喉嚨說:

  「我想病人需要休息,這裡不是喝酒的地方。」

  簡昕瀟灑一揮,拿起桌上喝到一半的威雀純麥威士忌,招呼其他人離開,準備另尋它地飲酒作樂,還不忘把岑子黎頭頂的帽子搶回來戴到自己頭上。

  「下個禮拜飛回來,我再打電話給你。」簡昕對岑子黎說。

  「好。」

  「你的未婚妻長得很正。」

  岑子黎抬眼看著一臉嚴肅的舒柏昀,笑而不答。簡昕則左擁右抱,和一群人離開病房。舒柏昀站在病房中央,以眼睛巡視病房到處丟放喝完的空酒瓶,不以為然地看著岑子黎。

  「你的醫護呢?」

  「被我趕跑了。」

  「你才住院五天──」

  「就無聊到死。」岑子黎譏嘲地接下她沒說完的話,以微醺的迷濛表情盯著她。「妳可以不要站那麼遠嗎?」

  舒柏昀走過去把他床上的空酒瓶放到床底下,凝視著他說:「你這樣對傷情一點幫助都沒有,醫院怎麼會放任到完全不管你?」

  「誰敢管我?而且我會這樣都是妳害的。」語氣任性得像個七歲的小男孩。說完,他抱住她,親密地將頭埋進她的長髮柔絲裡,聞到檸檬草的清香味。

  然而,舒柏昀卻聞到了他身上好幾種混雜濃郁的香水,他的睡衣領口上甚至還有沒擦掉的口紅印,她耐著性子推開他,語氣認真地說:

  「你喝醉了。」

  「我沒有喝很多。」他的聲音很正常,只是語氣有些無賴。「我就是想要妳,妳,妳。」

  感覺他熱燙的唇在她臉龐上光滑的肌膚廝磨,舒柏昀不是完全無動於衷,只是她不能接受現在他這樣的狀況。她理智地說:

  「第一,我不能接受男人喝酒找借口亂來,因為酒精會讓做愛的品質降低。

  「第二,我不想和一個男人發展複雜的男女關係,你確定你是健康的嗎?我不想冒著有梅毒或是愛滋病的危險。

  「第三,你只是要我,並非愛,那是荷爾蒙作祟。我不想被荷爾蒙沖昏頭,在發生關係結束之後感到懊悔。

  「還有第四,動作太大,你縫合的傷口絕對會裂開。

  「更不要說還有第五。你知道和你相同症狀的病人只要彎腰綁鞋帶,脾臟就會破裂,引發腹腔積血,最後休克差點病危嗎?」

  他在對她調情,她竟然還可以說這麼多,這是考試需要申論嗎?岑子黎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或許妳是性冷感,因為國中時期發生過不好的遭遇,從此對男人有陰影。」他抬起頭看著她,語氣充滿嘲弄。

  到底是誰有精神分析方面的學位?他竟敢分析她!還說什麼性冷感。舒柏昀眼底蘊含怒意,卻冷淡地瞄了一眼他領口上的口紅印。

  「我討厭你身上的香水味。我想沒有一個女人能接受這種狀況。」她不小心踢倒了床底下的空瓶,瓶子在地板上滾動,發出一陣聲音。

  順著她的視線,岑子黎看到衣服上的口紅印漬,嘴角勾起微笑。

  「所以,妳吃醋了?」

  「我沒有。」舒柏昀否認。

  「妳知道那沒什麼,那只是──」

  「逢場作戲。」她眼底的怒意擴大,不以為然地看著他。「如果你要說的是這四個字,我勸你最好不要說出口,因為我最討厭的成語就是逢場作戲。」

  岑子黎雙手一攤。他確實是想這麼說,卻被她搶先了一步,見她轉身要走,他突然哀號起來。

  舒柏昀不敢相信會聽到岑子黎喊痛,那天被刺傷的時候倒是沒聽他哼半聲,現在卻喊痛喊得死去活來。不過,岑子黎實在不是太好的演員,哀號之聲夾帶隱約的笑意,他在考驗她的同情心。舒柏昀猶豫停步,轉身斜瞄著他,他像個無賴似誇張地慘叫起來。

  舒柏昀走過去掀開岑子黎的床單,把他的衣服拉開查看一下傷口,他的手指卻有意無意玩弄她垂墜在側臉的柔細髮絲。

  確定傷口無礙,舒柏昀抬睫凝視著他,他的臉靠過來要吻她,這次她同意給他一個吻,安慰他受傷住院的寂寞心靈。

  這個吻溫柔靜謐得宛若一條河流,蜿蜒流過溫暖的綠色沙洲。但是,她只同意給他一個吻。她的手指輕輕撫摸著他冷峻的臉,問他:

  「距離上次你為愛而愛是什麼時候?」

  「這種事從來沒有發生在我身上。」

  「那麼你愛過任何一個女人嗎?」

  「我媽算嗎?」

  舒柏昀凝視著他深邃的雙眸,然後對他說:

  「我剛說的都是認真的,如果你不愛我,請你不要碰我。還有,慾火是你自己挑起的,請你自己滅火。」

  這是今晚舒柏昀對岑子黎說的最後一句話。

  在她離開之後,岑子黎察覺他們之間的情感無端蔓延。有關舒柏昀這個女人,是他遇見的女人中最理智、卻最性感的,她偏愛以合理且平穩的態度面對他,卻反而蘊含著靜謐的女性特質。

  更不要說,舒柏昀不由自主地讓他想起那幅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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