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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陳毓華

  就那瞬間,穹蒼縱身飛出窗外,眨眼間已去了老遠。

  百里陌並沒有費力去追,只是定睛看著方才穹蒼把玩過的杯子,那杯子凹陷在桌面上。

  月光青粼粼的穿透窗欞。好令人不舒服的夜。

  第五章

  水榭裡不只是水榭。

  洞戶連房,飛館生風,重樓起霧,花林曲池。

  白天碧綠可遮蔭的垂柳、桃花、垂枝梅一些花枝垂拱的種類入了夜,侍女們在遊廊一盞盞掛上琉璃燈,對照水影,柔條拂波,花影隱約照水,綠柳夾以碧桃,真好個桃紅柳綠,完全不輸白天景致。

  說是賞月……對有些人來說是滿另類的賞法。

  有勾曦玉這麼個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女生,要如同仕女般規規矩矩的席地而坐吃糕點,難度有點高。

  這不能怪她,難得貓兒們都不在,她們這群老鼠抓到好機會造反一下,情有可原啦。

  這一大片緊鄰水湖的青草地一片狼藉。

  嘻笑聲一直沒斷過,連天上的月兒都失色了。

  笑嘻嘻的喝著勾曦玉費盡九牛二虎力教廚娘調製出來的「珍珠奶茶」、「炸薯條」還有「雞排」,一口改良珍珠,一口薯條,人間莫大享受。

  三個女人甚至把酒窖裡的藏酒搬了出來,調成一大盆五顏六色的酒,然後你嘗嘗我也嘗嘗,連一旁伺候的小丫鬟們統統被拉下水,嚴格規定要把那一大盆的酒喝光。

  不喝光,大貓要是回來事情就大條了。

  當然啦,為了毀屍滅跡,這些濃度可怕到可以燒房子的佳釀,最後都餵了池塘裡的鯉魚。

  有二十幾天,池塘的鯉魚都是翻著肚子睡覺的。

  當然這事又惹得照顧池塘錦鯉的負責人差點都白了頭髮。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數數地上的酒甕酒杯酒瓶子,還有空氣裡濃郁到可能蚊蟲經過就會頭暈發醉的酒氣,百里陌難以苟同的皺起了濃眉。

  看看這幾個女子又在做什麼?

  一輛奇形怪狀的滑板車被輪流的搶來搶去,有人一下撞到假山,有人把琉璃燈撞毀了,侍女們只好用力的滅火。

  雖然說沒期望看到什麼附庸風雅吟詩撫琴的典雅場面,可這情況也太駭人了,他這些年不常在家,兩個弟弟寵溺老婆的消息時有所聞,可這麼失控,也還真是別人家看不到的了。

  可是想向前阻止的腳步被拴住了。

  他看到一雙天下最美麗的眼睛,那眼漾著快樂和溫柔,那破顏而笑的姿態是他好久好久不見的東西。

  虛名他到手了,可快樂虛榮也就那一霎時。

  當年他坐上盟主位置一呼百諾,天下為之震動都沒有像看見她這般笑容時的滿足和暢快。

  他就站在陡起的風裡,眼濕的看了好久。

  ☆☆☆☆☆☆☆☆☆☆  ☆☆☆☆☆☆☆☆☆☆

  頭有些昏,人有些倦。

  隱約聽見雞啼。

  五更天了。

  她翻被把自己連頭都蓋起來,逼迫自己繼續投回周公的懷抱。

  每天,一年四季,即使寒冬大雪,那個男人總會在井邊淋上一大桶冷水,然後練上兩個時辰以上的功。

  從來不曾懈怠。

  咋兒夜裡,他們同睡一室。

  把她從三夫人的手中領回,他二話不說的把她送回西院小屋。

  百里陌從來不是話多的人。

  以前年少的時候還會逗著她笑,說些見聞趣事,一年年過去,他身子風吹似的抽長了,個性成了方塊石頭,強悍犀利的體魄跟寡言成了對比。

  沒有一個女人會不知道自己的房裡有沒有來了人;夜裡二更他去而復返,打了一宿的地鋪。

  他以為不說,她就不知道嗎?這又是何苦∼∼

  雨個時辰後,練完晨功的百里陌裸著半身走進小屋,強健的肌肉濕汗淋漓。

  這房實在不大,小小起居室隔開就是拂淨的睡房。

  看見百里陌光溜溜的身體她不由得別開眼光,即便他們很早以前就是夫妻了,對他魁梧的體格還是會覺得害羞。

  「我把你吵醒了?」

  她搖頭。

  「怎不多睡一會兒?我跟木蘭要了麝香,他說麝香有開竅通閉可作為醒神回蘇之藥,可以讓你不再昏昏沉沉的,有沒有覺得舒服些?」

  「你到底……想怎樣?」她曾經察覺,本來沒有任何香氣的小屋多了一股似有若無的香味,她從來不在身上抹香料,百里陌又是男子,那肯定是他把什麼放進了屋裡。

  「只是想看見以前活蹦亂跳的那個你。」

  百里陌毫不避諱自己光著的堅強體魄,把長劍放一邊去,在她跟前晃來晃去。

  拂淨受不了的抓了衣服往他扔。

  「也不怕著涼,趕快穿起來啦!」

  這一動氣,身體晃了下。

  百里陌面帶喜色又心疼。「好,我穿。」

  「穿好就回你的大房子去,我這廟小住不起大神,還有別再晃了,你晃得我眼花。」握住床沿,頭昏眼花,太陽穴還隱隱作痛。

  昨晚真不該那麼瘋的,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酒,只記得最後是飄著回來的。

  他壓眉,沒說話,一隻手卻貼上她的額。

  他的手心很大,很涼,就這樣熨在她額頭上,感覺有股說也說不出來的氣,讓她的頭痛獲得了大部份的紓解。

  拂淨發出舒暢的輕呼。

  她知道百里陌運功替她化去殘餘的酒精。

  「酒窖裡的酒雖然都是好酒,沒酒量的人別一口氣喝那麼多。」

  「知道啦,我會拿工錢抵給你的。」明知道是為了她好,拂淨就是要跟他唱反調。

  「唉,誰跟你提到銀子了。」

  真拿她沒辦法∼∼

  她扁扁嘴,不捨百里陌提供的舒服感覺。

  難得她沒有表現出排斥的模樣,百里陌也開始認真的將大掌轉至她的背心,盤膝坐下,專心一意的替她運氣疏通受損的經脈。

  「咦?」

  「別說話,一下就好了。」

  拂淨知道現在的自己隨便一個動作都會讓百里陌走火入魔,對方熟悉的氣味,待在他身邊莫名的安定感促使她也隨即闔上眼睛。

  源源不絕的真氣很快的遭阻礙,百里陌心思電轉很快換掌為指,以指尖絲絲的真氣貫進她體內。

  她竟然連一掌之氣都承接不住。

  百里陌警告自己切勿心浮氣躁,左掌畫起千百道掌影,人瞬間轉移到她面前,左推掌,右旋指熨貼上女性的酥胸。

  「別動!」拂淨才想動,立刻被喝止。

  眼看一滴滴的汗由他俊挺的額尖滑落,她只好隱忍羞澀,任他為所欲為了。

  氣運三十三周天比想像中的要久。

  等拂淨再度睜眼,已經是一炷香後的事了。

  百里陌扶著搖搖欲墜的她。

  「你覺得怎樣?」

  「不要浪費你的真氣,沒用的。」

  那氣如入泥海,她雖然不是什麼絕世武功高手,這點常識總還有。

  「別心急,泰山不是一天造成的,我先把毒氣逼到一處,就算一時半刻無法立刻解毒,也沒有立即的性命之憂。」

  向來人定勝天,他不相信窮自己所有的力量會救不回她!

  「我命不好沒死透,也隨時會走,你不要對我那麼好。」

  百里陌怒急攻心,橫著臉回到外頭再進來拿著他從不離身的長劍,直直伸到拂淨面前。

  「除非你一刀砍了我,我要是死了就隨便你活不活!」

  「你是牛頭啊,講不清楚,我要寫休書、休書,我不認識你啦!」

  這麼任性的話統統往他臉上扔,就不信他還待得住!

  百里陌把劍放到她手裡,沉痛道:「我害你傷成這樣,我曾經答應過岳母要好好照顧你,你卻因為我吃了那麼多苦!小淨,不要生我氣了好嗎?」

  拂淨負擔不起那麼沉重的凶器,搖搖晃晃的把飛仙捧到桌上放好,雙掌壓在劍稜上,垂睫低語。

  「生氣?我就剩下最後一口氣了,哪來的力氣想這些有的沒的,我從來都只是你多餘的包袱,你行行好,就放了我吧,我活不了多久了,不管你要不要,不管是我拖累你還是你拋下我,陌,就到此為止吧我們。」

  要跟這樣的男人拔河,現在的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情緒大起大落讓脆弱如風中燭的她吃不消了,一口甜腥味湧在喉間,用盡力量才能壓下去,這千般愛恨糾葛,真的到此為止吧!

  「淨淨,你別惱。」

  「請你出去!」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轉身踏出房門。

  拂淨不知道越是秉性純直的人犯了錯,罪惡感會越發強烈,自從百里陌在荒山失去她沒有一刻不自責,離去片刻,他很當然的回來。

  好不容易才把氣拂順的她只能歎氣。

  「穹管事去了滄州,暫時不會回來,我讓人照藥方子煎了藥,你趁熱喝。」

  除了藥汁,一小碟黃澄澄、油亮亮的醃漬金桔就擺在托盤裡。

  「那是毒藥。」她淒然。

  百里陌凜然,雙目盡赤。

  「你知道?知道是腐蝕腑臟的毒藥你還喝?!為什麼?」要是她能禁得起搖晃,這會兒大概被當作米糠袋子搖了。

  他端進來的當然不可能是毒,是他要木蘭連夜調配出來,然後跑遍京師才找齊的解毒方子……即便一時半刻解不了毒,也能壓制散發的毒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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