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我沒有遇過會煮好吃東西而又和我一樣非人的生物呀,我不用擔心你短短幾年就會死掉,我們兩個可以一個煮一個吃,多天衣無縫呀!」美好的遠景,讓饕餮圓臉上浮現幸福的光暈,眼裡瀲灩的波光閃閃動人。
她要是和他在一塊,就可以看著他替她煮食,她一直覺得在灶鍋前做菜的他很好看,只要是他煮出來的,她都會恭恭敬敬地吃個精光,然後,吃完飯,她還可以拉著他一起做昨夜那種舒服的事,她也好喜歡看他脫光光,身上沾滿薄汗的激情模樣。
「饕餮,你……」
「你都叫我娘子的。」她嘟嘴改正他。
「……那是假的。」
「可是我們做過生小孩的事呀。」凶獸沒有貞節觀念,只在乎快不快樂,她不知道在人界裡,做過「生小孩的事」有多嚴重,現在拿出來說嘴,純粹想反駁刀屠「那是假的」這句話。
「什麼?!」刀屠臉上端出來的冷硬表情全數破碎殆盡,瞪大雙眼。她那句話,扎扎實實地震懾到他。
他和她的進展已經如此深入?!他們不是假夫妻嗎?!
「你看。」饕餮翻開自己的領子給他瞧,怕他不相信,她也撩起他的袖子,刀屠才發現自己身上的紅印子絕對不比她脖子上的戰況來得好。
太、太激烈了吧?!
「而且你說昨夜我太辛苦,晚一點要燉雞湯給我喝。」
這句話的可信度有待商榷,感覺她像在胡謅,趁火打劫,可是旁邊灶頭上還真的有一鍋雞湯在燉煮,雞湯咕嚕咕嚕沸騰著,刀屠腦袋裡的所有冷靜也咕嚕咕嚕沸騰煮熟。
情況……為什麼會脫序成這樣?
才短短三天,他成親,圓房,擁有一個妻子,而且這個妻子還是大名鼎鼎的四凶之一。
她就頂著刀嫂子之名,在四喜樓騙吃騙喝,讓他這個月的月俸只剩三兩——其餘的全付給掌櫃抵飯錢,這還是傍晚掌櫃發月俸時他才發覺的事實。
他對錢財沒有太大的貪求,他的月俸比起同職等的頭灶而言不算高,但對他來說已經相當夠用,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窮到這種地步,沒想到有朝一日他竟然要養家餬口……
刀屠在忙完四喜樓如戰場般兵荒馬亂的晚膳時間後,脫掉整件濕濡的汗衫,呆坐在廚房門檻上,還在苦惱著今天快接近午膳時和鳳五……饕餮那番毫無結論的談話。
對,毫無結論,那只凶獸,滿腦子還是想著用咒術偷襲他,小人!
兩人談不出所以然,他又心煩意亂,趕她離開廚房,操起菜刀,他才能稍稍平靜心情,但是安靜不到片刻,一個一個跨進廚房裡的學徒、二灶和夥計見著他的頭一句話就是——
「刀頭哥,你家那口子呢?今天怎麼沒和你膩在一塊?」
接下來,滿滿全是調侃他和他家那口子多甜蜜多恩愛多如膠似漆,他又多疼她多寵她多放縱她,兩人多肉麻多濃情多閃瞎這群光棍的雙眼……
他真的在那三天裡對凶獸饕餮寵上天?
士弘說:你天天含情脈脈注視著她。
小豆乾說:你把她當豬養。
智仁,另一位二灶說:你每天都為她煮好多好多食物,一臉幸福地看著她吃個精光,完全沒有怨言,不怕她吃垮你,只怕她吃不飽。
阿土,小學徒之一說:刀頭哥,你待妻子真好,樓子裡每個丫頭都羨慕刀嫂子羨慕得要死。
眾人的話語,似乎印證這個他不敢置信的事實。
一定是咒術的緣故,他被咒術操控,才會做出那些反常的事。
一定是咒術的殘餘,他才會在此時此刻從門檻上起身,溫好那鍋放冷的雞湯,在樓子裡上下尋找饕餮的身影。
再好好跟她談一談吧。
談談目前兩人的窘況該如何解決。
若只是單純假夫妻,還不會如此困擾,偏偏弄假成真,讓他無法跟饕餮直接斬斷目前紊亂的關係;他不是個不負責任的男人,當久了人類,他學會仁義道德和禮義廉恥,習慣人類根深柢固的處事態度,無論他是在何種情況下與她行周公之禮,發生便是發生,他不能揮揮衣袖當作啥事都沒存在過。
最糟的情況,了不起就是娶她,但他不希望走到這步棋。
他不想和任何人有感情上的牽扯,他,不信任感情。
他不想……再被狠狠傷害一次。
他知道她一整個下午都躲在廚房外探頭探腦,他故意無視她,將心思全用在煮菜上頭,即便他表現出不在意,卻好幾回都將鹽加成了糖,弄糟數十盤料理。
說不定,他傷了她。
說不定,她覺得他逃避的態度令她難過。
說不定,她覺得他否決兩人夫妻關係的行為令她難堪。
說不定……
她根本毫無所覺。
刀屠回到房裡,所見到的,是一個躺在食物堆中陷入熟睡的女人。
受傷?難過?哪裡有呀,全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
這只凶獸的態度才真的叫傷人吧!
他苦思一整個下午的煩惱,看在她眼中像個屁一般,她壓根不在乎,她才不被這種小雜事給困擾,吃飽倒頭就睡。
直到雞湯香味竄進鼻內,喚醒她。
她睜開雙眼醒來,眼裡淨是閃亮星光。
「小刀!」她飛奔過來,卻明顯地在床沿踉蹌一下,一屁股坐回軟榻上,細眉皺皺,嘀咕著埋怨好疼。
正由於是刀槍不入的身體,反而對於痛楚更加敏銳,昨夜放縱一整夜,她嘗到了辛苦,被侵入的部分,在痛著。雖然不至於讓她寸步難行,之前還能雀躍著步伐去廚房撲抱他,因為她又不是一捏就碎的柔弱姑娘,凶獸饕餮,不會被一點點小疼小痛給打敗,她只是一時太過興奮,忘了放輕動作,扯疼新傷口。
不過小傷口的痛,完全比不上看見雞湯及刀屠來得重要。
「小刀,你回來啦!」雞湯,我也想念你!
刀屠一個箭步上前,按住欲起身的饕餮肩膀,要她乖乖坐下別亂動,將大盅雞湯交到她手上,一方面讓她喝,一方面只要她手裡拿著食物,就不會老想著用食指偷襲他。
她急乎乎先灌一口,用力吁歎,圓圓小臉上有著大大滿足。
好香好好喝哦。
刀屠坐在離她有一小段距離的長腳椅凳上,看她猴急的將雞湯咕嚕灌下,喝著喝著,她忽然停下,舀匙雞湯遞到他面前。
「小刀,來。」饕餮沒忘記要分給他喝。
「……」刀屠沉默地覷她,厚唇沒張開。
「呀,我忘了,你變回那個囉哩叭唆的小刀精。」她很想歎氣,可是想想也沒啥好沮喪,他還是端食物回來餵她嘛。她收回調羹,自己喂自己。
「你還好嗎?」他突然問。
「嗄?」她眨眨眼,刀屠拋來的問題太沒頭沒尾。
「身體。」他臉微紅。
她懂了他在問什麼,咧嘴在笑的唇還叼著一塊燉得軟嫩的雞腿。
「通體舒暢呀。」好到不能再好,只是肚子還有點餓,今天一整天都沒吃到他親手做的食物,好痛苦。她躲在廚房外偷覷他好久,他都沒回過頭來,讓她有些失望呢,胸口悶悶的,不過現在瞧著他,所有不舒服都不見了。
「你剛剛不是還……疼。」
「那個呀……縱慾的代價嘛,不礙事、不礙事,你多燉兩盅雞湯給我喝就不礙事。」最後那句才是重點,她是很容易被食物討好的。
刀屠話已起了頭,索性接續下去,「洞房之事,讓我們眼下的情況更複雜,我們不是真的夫妻,卻有夫妻之實——」
「哪有複雜?我看就很簡單呀,我們就像現在一樣,你煮我吃,我們繼續當對夫妻,我喜歡你的手藝,也喜歡你的身體,而你,缺個媳婦兒,不是嗎?」雞骨頭嚼碎,裡頭香濃營養的骨髓不能浪費。
「我不需要媳婦兒,也不想成家立業。」
「雄性人類都會想要媳婦兒,也會想成家立業。」就她對人類的淺薄認識,大抵是如此。她彎起嘴角,唇間因為雞湯的油膩而顯得晶亮豐盈。「妖自然另當別論。」妖不一定要有媳婦兒,有些妖習慣獨來獨往,不用找伴,她以前也覺得她不需要,不過和小刀生活的日子裡,她覺得很快樂,要是以後能有他作伴,她很樂意。
「我——」
她插嘴,「別再說你是人類這種謊言,那三天裡,你全招了,五百年道行的小菜刀精。」嘿嘿。
「……就這樣?」
「什麼就這樣?」她反問。
「我招了我是五百年道行的……菜刀精?」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比擬菜刀來羞辱自己。
「嗯。菜刀精能修滿五百年,太難得了。」她拍拍他,給他高度讚揚。
「……」刀屠懶得解釋她的錯誤認知,那也不是此時的要務,回歸正題,他們兩人之間的問題還沒解。「我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置你,我不想陪你作戲,不想在眾人眼前扮演恩愛夫妻,除了這一點之外,你可以提出任何補償要求,只要我做得到,我都會替你辦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