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償?」他有對她做了什麼需要補償的壞事嗎?饕餮偏著腦袋想好久,還是沒想明白,不過既然他蠢蠢送上門來讓她「討補償」,她才不會跟他客氣哩。「任何要求都行嗎?」
「在我能力範圍內。」也不是隨她予取予求。
「那你把頭低下來。」饕餮朝他招手,食指已經就定位,等他乖乖把額心送上來,她就能再操控他,繼續和他當對小夫妻。
「這不行,這等同於我給你一個願望,然後你用這個願望要求得到更多個願望。」他哪知道她二次對他下咒時會做什麼事,他不喜歡被迫做任何事。
「被你識破了。」她吐舌。
廢話,她的心機太淺,一清二楚。
「若你不介意,我可以替你煮一日三餐……」刀屠才說完,看見她噘起唇,他修正道:「一日七頓,但是要有時限,例如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所有食材費,我付,你只要顧吃就好,時限一到,你我各不相干,若你覺得這補償不夠,你可以再開口。」
聽起來真不錯耶。饕餮被打動了。
「我想吃什麼,你都煮?」
「你別說想吃人,什麼都行。」
「鳳凰也行?」她眼睛圓亮。
「行,只要你抓得到。」他可以替她煮一大鍋麻油鳳凰。
「龍呢?龍也可以?」
「我沒有那麼大的鍋子裝龍肉。」
她根本沒在聽,撲抱過去。「小刀,我好愛你哦!」
「你這個舉動,是代表你我達成共識?」刀屠對她的擁抱不陌生,雖然沒有記憶,卻有股熟悉感。
「嗯嗯嗯,共識!共識!我想吃什麼,你就煮什麼給我吃!」她愛這個共識!
「期限呢?」她稚氣的反應,讓他不由得放輕聲音,彷彿在對個娃兒說話。
「到你死為止嘛。」她是最貪心的獸,四凶中排名第一的。
「十年。」刀屠言明期限。
那麼短?她嘟嘴,「兩百五十年。」至少也要這數字。
「就十年。十年後我也正好打算離開四喜樓,在此之前,我願意為你煮每一頓飯。」刀屠允諾她。十年,他就會斬斷和四喜樓所有人的關聯,或許,再去找另一個城鎮的另一間酒樓,繼續做灶頭。
「小刀,十年對我來說,像眨個眼睛而已耶。」她不滿足。
「我只能允諾你十年。」他不讓她討價還價。
「十年對你來說也像眨個眼睛而已呀。」明明都是妖,對於壽命都麻木了,十幾二十年短得不足掛齒,他應該表達誠意,隨口說個幾百年嘛。
刀屠緩緩將她的柔荑從自己脖子上扳離,聲音與表情同樣平淡。
「正因為像眨個眼睛而已的短暫,才不會讓我眷戀。」才沒有依依不捨,才能走得乾淨,才能終其一生都不再見他們。
包括四喜樓上上下下每一張臉孔。
包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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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間有了共識,相處起來應該相安無事。
並沒有。
達成共識的第二天,饕餮打破了它。
她吃完那日第八頓餐——三鮮羹沾饅頭後,舒舒服服洗過澡回來,那時他已經和衣上床,準備睡下,她跳上床榻,將他困在她與床板之間。
她的床位應該在靠窗戶旁的小長椅,不是這裡,這也是共識之一。
「饕餮,你幹什麼?」刀屠覺得她的笑容很可怕——不是猙獰那種,而是幾乎甜到要滴出蜜來,反而讓他更謹慎。
她頭髮好長,微微鬈,微微濕,微微金亮,茂盛的發量讓她圓圓鵝蛋臉變得小巧稚氣,幾綹垂落她的肩,滑到他面前,搔弄著。
「你說過,我想吃什麼都行,我餓了,我現在要吃你。」她說著,嘴已經湊上來,朝他的脖子開始品嚐,她嘗過他帶來的狂歡喜悅,一吃難忘。
飽暖思淫慾,凶獸對這句話,執行得徹徹底底。
胃,飽了,慾望卻飢腸轆轆。
「……但不包括人。」刀屠很想冷冷地提醒她,但喉頭被溫熱滑膩的小舌舔過,感覺一緊,差點令他無法說出完整句子。
「你又不是人。」
嘶。饕餮用力拆「食物」外皮,粗糙的布衣她不愛吃,只覬覦甜美肉體。
然後——
還能有什麼然後?!
刀屠對於自己竟妄想和一隻凶獸達成共識的天真不只咒罵過一回!
她根本就不守諾,她根本不知道什麼叫言而有信,她根本只追求快樂而不知羞恥,她根本就是只沒教養的獸!
她,將他的野性全數激發出來,他沒辦法用對待人類的方式待她,她不吃那一套,和她客氣只會讓她軟土深掘,更加過分的予取予求。
刀屠從不知道儘管自己扮演人類數百年,非人的本質卻永永遠遠也不曾消失。
這只凶獸,貪吃貪睡貪慾,樂此不疲,學得快、玩得瘋,熱情如火,身子軟綿如雲,無論意識如何警告他不可以任由她胡來亂玩,刀屠還是被她吻得七葷八素,吻得全身上下每一根寒毛都為她亢奮起立。
假夫妻,弄假成真第二回,一個時辰後,第三、第四回一塊來。
隔天醒來,刀屠連懊惱的力量也沒有。
他應該要狠狠搖醒這只凶獸,提醒她兩人達成的共識,不過那麼做半點意義也沒有,她會聽進去嗎?
不可能。她只會左耳進,右耳出,之後還是會順著自己的喜好來做事。
覷著熟睡在他床上的饕餮,一臉多饜足爽快的嘴臉,他懷疑自己才是被強取豪奪的柔弱小綿羊,讓她自頭到腳吃個乾乾淨淨。
雙指捏住她的頰肉,力道很輕很小,報報老鼠冤。
她沒醒,昨夜玩太瘋,精力耗盡,現在補眠補得正香醇。
刀屠下床,打水洗手洗臉,換襲乾淨衣裳,便到廚房先去忙了。
半個時辰後,飢餓難耐的饕餮從他身後竄出來,刀屠老早就準備好餵養她的食材,迅速拌炒均勻,在她還在他背脊上磨蹭臉蛋時,什錦雜炒就盛盤上桌。
饕餮對於他端上來的食物不挑嘴,開開心心大快朵頤。
她很好喂,不浪費任何一粒米,讓刀屠覺得為她煮食是件愉悅之事,不過二灶士弘倒不這麼想,他炸過一盤雞粒,被她皺起小臉嫌棄,雖然炸雞粒吃個精光,但她那張臉擺明就寫著不滿。
士弘手藝不差,只是她吃過刀屠的菜,再吃士弘所做的,就會產生比較心理,理所當然覺得——為什麼不給我吃好吃的那種,要委屈我吃這種?
她讓刀屠心甘情願地為她煮出一盤又一盤的菜餚而不覺得累,看她吃個精光,滿足了他,她吃東西時會瞇起眼笑,一副沒酒也自醉的滿足模樣,對廚子來說無疑是最大的恭維。
「小刀,我等會兒吃飽去抓鳳凰,你要燒好開水等我哦。」
昨夜,兩人汗水淋漓、氣喘吁吁地躺平在床上,她說著要去捉鳳凰回來替兩人補補消耗過多的精氣神,他並不苟同。
「能吃的東西這麼多,為何非得要鳳凰?」鳳凰是神鳥,吃了不怕消化不良?
「我想吃你煮的鳳凰料理嘛。」光是用想的,口水就止不住。「吃完這隻,我就可以改名叫鳳六囉。」她的目標——鳳萬。
「樓子裡的人都知道你叫鳳五,臨時改名不合常理。」他覺得鳳五這名兒還不難聽。
「誰理他們呀。」她咯咯笑,懶得管別人怎麼看。
他燙來一盤翠綠青菜,淋上醬汁,送上。她很捧場地吃光,方纔的什錦雜炒份量十足,她有飽哦,摸摸肚,吃飽就該辦正事去!
「小刀,我會快去快回!」去捉一隻肥滋滋的大鳳凰回來和小刀一塊進補,補完晚上再來玩樂!
吃飽的饕餮,慈眉善目,活脫脫像個清秀小姑娘,笑起來還有可愛的酒渦,誰能想像她會名列四大凶獸之一,成為眾人懼怕的妖?
這只妖,會在半夜趁他睡下時,偷偷用法術替他治好手臂上被熱油、熱鍋燙出的疤。連他自己都不在意那些小傷,雖然燙傷不易痊癒,但也不會疼痛,只是顏色嚇人,他連傷藥都懶得塗,放任它自行痊癒,卻在早晨醒來時發現自己手臂上除了原先就有的細毛外,哪裡還有燙傷痕跡。
他知道是她做的,他身邊,唯獨她有此能耐。
她沒有細膩心思,卻在無心之中做著體貼的事。
這只妖……挺可愛的。
「饕餮。」
刀屠叫住她,她正要跨出廚房門檻,一腳在裡,一腳在外,回過頭看他。
「路上當心。」
四個字,未經大腦就脫口。
過多的叮嚀,用在凶獸身上顯得累贅。
她也是頭一遭聽見這樣的關心,以前從不曾有人同她說過呢。
貝齒咧開開的,在福泰小臉上綻開笑花一朵。
「好。」
第四章
捉到鳳凰之後,順路繞去玉林摘仙桃回去給小刀吃好了。
小刀一定沒吃過酸酸甜甜的小桃子,她自己很喜歡仙桃的滋味,不知道小刀會不會也喜歡?
以前吃東西,只顧自己飽就好,現在卻會想分一些給小刀,你一口我一口的感覺,比自己低頭猛吃更美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