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王爺可問府裡下人,詩詩絕對沒有編造謊言,大夫來過之後,詩詩喝過藥、睡得極沉,後來王妃來看詩詩,她屏退了下人,坐在床邊,王妃擾醒了我,詩詩本想拾眼,可眼皮像是有千萬斤重似地,怎麼也抬不起來,王妃以為我熟睡,竟說了一堆令人膽顫心驚的話……」
她複述起陸茵芳當日的話,也虧得她記性好,一字一句非但沒落下半字,還能添油加醋,補上許多煽動言詞。
壢熙聽得眉心緊蹙,陸茵芳竟是這般人品?如果塗詩詩所言為實,那麼他何必費心為她想得太多。
「也不知是詩詩落水後身子變得差了,還是怎地,只要一吃東西就鬧肚子,我的貼身婢女見這樣不行,想親自去廚房為我熬粥,卻發現王妃從陸府裡帶來的陪嫁丫頭,在廚房裡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什麼?
「原本詩詩吃過大夫開的藥,身子稍稍恢復,可那日用過廚房做的晚膳,情況又變得更加嚴重了,自那天起,詩詩再不敢進餐飯,本想讓丫頭到外頭買點吃食,可王妃定下新規定,嚴禁府裡下人自行進出,要出門得層層上報,領有王妃的令牌……」說到這裡,她嚶嚶啜泣不已。
此話半真半假,前面全是假話,但規定下人不能隨意進出王府則是實情。
見壢熙板著臉不發一語,塗詩詩繼續往下說。
「王爺記不記得曾經送詩詩一隻貓,好端端的,那貓竟然死了,詩詩不敢臆測是誰動的手腳,只是害怕、好害怕吶,從王妃嫁進王府,不過短短幾日,竟發生這樣多的事,詩詩現在連睡覺都不敢安心闔眼了……」
緊接著,她又提到大婚夜裡,新房起火之事,提到有人聽見王妃房裡傳來下人的哭聲……
每件事都聽得壢熙心起懷疑,會嗎?她畢竟是雅雅的妹妹,兩姊妹之間竟會有如此大的差異?
塗詩詩說得起勁時,門板傳出兩聲敲叩,壢熙沒回應,門先一步自外頭推開,陸茵芳走了進來。
她進屋,塗詩詩立刻嚇得閉上嘴巴,下意識往壢熙身後退。
陸茵芳見狀,淺淺一笑,將帶來的酒菜放在桌上,向前挪移幾步。
「你來做什麼?」塗詩詩躲在壢熙身後問。
陸茵芳沒理會塗詩詩,躬身向壢熙請安後,說道:「惹王爺煩心了,茵芳初來乍到、事事做得不夠周全,引得妹妹心生不快,如今,姊姊當著王爺的面,再次向妹妹告罪,可成?」
這是壢熙第一次見到陸茵芳的盧廬山真面目。上回有紅巾擋著兩人,現下他在近距離當中看清楚她的容貌。
她長得相當美艷,是那種會讓男人心存非分念頭的艷麗,眼一勾、唇一翹,許多男子便會拜倒她的石榴裙下,硬要找出個人來形容……他記得媽媽那個年代有個名叫郝曼麗的女星,她們的氣質很像。
與她相較,雅雅的五官不如她明顯,但雅雅身上那種讓人舒服的特質,她沒有。
他和雅雅討論過陸茵芳,雅雅說她,聰明、機智,學什麼東西都比人快一步,自尊心極強,倔強自傲。
很可能是庶出的關係,陸茵芳比誰都不肯認輸,再加上她的親娘脾氣不好,很難與大家融洽相處,她娘心情反覆不走時,經常在陸茵芳身上出氣,更加造成她的冷漠性情。
聽起來她是個受虐兒,壢熙本想在朝廷事大致底定、父皇對他的婚姻生活失去興趣後,好好與她一敘,以便幫她安排個好去處,但他細察塗詩詩和陸茵芳兩人的互動……
他並不完全相信塗詩詩的話,但她滿臉病容是真的,害怕陸茵芳的直覺反應也是真的,他不由得蹙緊了眉頭。
陸茵芳向壢熙投去一眼,忍不住歎氣說道:「看來王爺果然是惱了茵芳。我認錯,妹妹畢竟是王爺最寵愛的人,我該多幾分包容的。」
她垂下線條完美的頸項,輕咬下唇,滿臉的委屈。
她在屋外已經偷聽了好一陣子,氣憤不已,卻比任何人都明白,這樣的氣憤不能在壢熙面前張揚,她的母親並非正室,從小到大,她自母親身上學會,對待男人,不能直接、只能迂迴。
「陸姑娘怎麼這樣說話?本王並沒有惱怒什麼。」
一句陸姑娘,讓塗詩詩忍不住滿面得意,陸茵芳卻氣得全身發抖,手在裙擺間緊握,指甲掐進肉裡,痛入心中。
塗詩詩笑了,道:「王爺怎麼這樣叫姊姊,好像她是咱們王府的外人似地,王爺忘記,您已經把姊姊給娶回家了嗎。」
得意忘形!壢熙在心底輕嗤,如果陸茵芳真是她口中所描述的陰毒小人,她這樣明目張膽與之對峙,到最後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他緩下臉色,說道:「詩詩,你先下去,這裡沒有你的事。」
塗詩詩不滿,明明是她先來的,怎麼現在是要她出去?
她想抗議,但抬眼看見壢熙嚴厲的眼神時,不得不噘嘴、收下滿肚子不平,低下頭,向王爺告退。
塗詩詩終於離開,屋子裡只剩下壢熙與陸茵芳相對。
她望了王爺半晌,回想王府總管所言,新婚之後,王爺都待在京城近郊,聽說那裡有個很賺銀子的溫室花房,還有個熙雅小築,除那兩樣東西外,那裡可還有別的東西吸引他留駐?
她遲疑半晌,才哽咽開口,好似有滿腹心事似地說道:「王爺,茵芳必須為自己辯解。」
「你說吧。」
「大婚那日,王爺進新房不過片刻,便說了些茵芳無法理解的言語,我怔愣半晌,才想起應該追回王爺、好好問個仔細,可那身大紅嫁衣太沉重,我已在喜房裡坐了半天、雙腿發麻,一起身沒站穩,差點兒摔跤。
「慌亂間,順手抓住桌布想穩住身子,沒想到使得龍鳳燭台雙雙傾倒,造成那場大火,我越想救,火勢越是猛烈,我嚇壞了,不知該如何是好,茵芳發誓,那只是個意外事件,並非刻意放火燒屋。」
她說完、順過氣,向壢熙望去一眼,見他微微點頭,方又繼續往下說。
「茵芳嫁進王府才幾日,怎能曉得詩詩妹妹平日裡的喜好,何況我心裡始終忖度著,自己是哪裡做錯,以至於不待見王爺面前,怎會讓王爺在大婚夜裡,匆匆拋下茵芳離去?」
「茵芳想盡辦法要補救自己的錯誤,可既然無法茌王爺面前討得歡心,只能盡全力為王爺持家了。」
「茵芳第一次持家,哪來的經驗,只能依著陸府那套搬過來使,可看來,我的方式惹得妹妹不歡,為此,我已經向總管提過,請他協助茵芳。」
「再說妹妹落水之事,那日茵芳到園子逛逛,看見池塘:心裡想著,若在裡頭種上幾株蓮花,不但可收蓮藕蓮子,以應府裡使用,初夏時節,滿池蓮花怒放,豈不是一番好風景。」
「因心底計劃著,才在園子裡多待一會兒,沒想到不多久就傳出妹妹落水之事,對於妹妹的疑心指控,茵芳著實無力反駁。」她眼底流露出一絲無奈。
她字字句句在理,每個說法都輕而易舉地推翻塗詩詩的指控,很顯然是花了許多心思弄出來的演講稿,看來今夜她已籌劃多時,不管塗詩詩所言有幾分真假,明擺苦的,她根本不是陸茵芳的對手。
壢熙說道:「是詩詩多心了。」
「也難怪妹妹多心,妹妹的貓死了,聽說那是王爺特別賞賜的,妹妹疼愛不已,傷心之餘,不免胡思亂想,她吃不下、睡不著,疑心生暗鬼,老說聽見我屋裡有哭聲……」
她緩緩歎氣,擺出一副豁達大肚的模樣,偷眼望向壢熙,壢熙明知陸茵芳在審視自己,卻刻意做出蹙眉深思的表情。
「茵芳幾度上門關心,妹妹總是閉門不理,我讓總管請大夫進府,為妹妹號脈,妹妹卻相應不理,這些事……王爺都可以去問問總管。」
「知道了。我會讓大夫上門替詩詩好好看看,這段日子裡,你委屈了。」他臉色趨緩,暫且把塗詩詩之事擺在一旁,給她一個安慰笑容。
陸茵芳覷著壢熙的眼色,見他眉目由緊轉松,看來,他相信了自己,得意一笑,塗詩詩想同她鬥,再練練功力吧。
她屈屈身,拉起一抹笑意說道:「只要王爺不疑心茵芳,茵芳就不委屈。」她看一眼擺在圓桌子上的酒菜,猶豫半晌,才遲疑問:「自大婚夜,王爺離去,至今茵芳尚無機會與王爺一敘,倘若今日王爺不忙,我們……茵芳可否與王爺談談?」
恰好,他也想多「瞭解瞭解」她。「大婚那晚,是本王處理不妥當,也好,藉此機會,咱們好好談談。」
陸茵芳沒想到壢熙這麼好說話,忍不住輕揚嘴角。
她走到桌前擺碗布筷,待壢熙緩步行來,服侍他入座後,自己才坐下。
她為兩人各斟了一杯酒,在舉起酒杯時,說道:「夫妻間不該有秘密,今日茵芳大膽直言,倘若我所言有差,還望王爺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