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聽憑主子吩咐。」
「不洗洗換換?」他笑,「當然,父皇也許更喜歡你現在的樣子,他最喜歡賣力辦事的人,而朝中現在肯賣力的人實在不多。」
嫣無色將散亂的幾根髮絲以指梳齊,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後向門口走了幾步。「主子請。」
***
「太子回來了。」從宮門到內宮的路上,不停有人向司空政問好,他也溫和地笑著點頭,和每一個人問候。
司空政的好脾氣向來是宮裡宮外的典範,這和他從七歲起就開始做太子有著很大的關係。
七歲時,孩子們都只是開始上學堂,他已經被教習背誦各種經書典籍,學習臨近各國語言、禮儀道德、騎馬射箭,學習許多同齡人不用學習的東西。
性格是被慢慢磨練出來的,就像一塊美玉也需要巧手精心打造磨製,才可以煥發出迷人的神韻一樣。
而走在司空政身後的嫣無色,更像是一塊璞石,外表質樸,渾然天成,不經雕琢,神情堅定。
他們兩個人就像是來自兩個世界,但是無論誰看到他們都無法立刻移開眼睛。
「太子殿下,萬歲有旨,如果您回來了,請到臥龍閣見他。」有個小太監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司空政停下腳步,「去告訴父皇,嫣捕頭回來了,問他要在哪裡接見。」
小太監向後打量,笑著給嫣無色也行了個禮,「嫣捕頭,奴才眼拙,沒看到您老人家,您稍等片刻,奴才去去就回。」
待人走後,嫣無色蹙眉問:「我很老嗎?為什麼叫我老人家?」
司空政回頭笑道:「不是說你老,而是對你的敬畏。前不久你剿滅了河東一夥盜賊的消息,已經經由邸報傳進了宮,人人都讚歎你憑借一人之力就能對付那十幾名武林高手。」
她的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得意,淡淡地說:「只是僥倖。」
她向來不喜歡張揚自己做過的事情,無論做任何事都必須經歷許多艱難,但是這些艱難一旦經歷過去又變得一文不值,所以她不想多加著墨。
只是每次辦完案子必須呈上詳細的邸報給上面,才迫不得已寫上幾句,她知道自己寫得簡單,當地官員必然又要加油添醋地多寫上幾千字才算滿足,所以宮裡到底傳成了什麼樣子,她也可以想像得到。
此時小太監又跑了回來,對著他們點頭哈腰。「太子殿下,萬歲請您稍等,他要先問問嫣捕頭關於河盜的事情。」
司空政又笑了。「父皇真是急性子,居然急著先見你,也好,我還有事要忙,你先去和父皇說話吧。」
「送主子。」嫣無色將他送走,才獨自走向後面的臥龍閣。
這是皇上獨自審閱奏折、聆聽大臣們密奏的地方,閣外幾名站立的士兵看到她並沒有上來查問,挪開身子便讓她進去。
嫣無色走上二樓,皇上司空博背對著她,站在窗口向下看。
「你和太子一起來的?」皇上開口。
「是的,太子正好在神捕營。」
「我以為你會先入宮見朕。」
「路上遇到點岔子,屬下想先回神捕營處理一下。」嫣無色撩開袖子,皇上回頭一看也不禁吃了一驚,只見她雪白纖細的胳膊上有一處烏黑的傷口。
「什麼人使的暗器?」
「兩個不怕死的小毛賊不知道受誰僱傭,一路上對我糾纏不清,我把他們撂倒的時候卻有人在暗中給了我一鏢,應該是個高手。」
「孫大人的案子怎麼和太子說的?」
「就按照您的意思告訴太子,說是孫大人小老婆和情人的合謀。」
「嗯,這樣最好,不要讓他知道真相。」皇上吸了口氣,「這一趟你辛苦了,好好休息幾天,讓太醫看看你的傷勢,我看這傷口發黑,只怕是有毒。」
「我已經用內力逼出毒血,沒事了。」
簡短的回報之後,嫣無色離開臥龍閣,那個剛才向她通報的小太監還站在樓下等她,「嫣捕頭,太子殿下說在御花園等您。」
那邊還有人在等她。但他還有什麼事要和她說呢?
跟著小太監再來到御花園,遠遠便聽到一些人的笑聲,有女子的,有男子的。
那些女子中有皇上的嬪妃,也有宮裡的公主們,但是被圍在人群之中的還是太子。
「聽說年底前就要有個太子妃的選妃大典呢,太子殿下有沒有早已心儀的名媛閨秀,最好先說出來,免得棒打鴛鴦哦。」蕭淑妃很熱心地招呼著。
司空政淡淡一笑。「天天忙於國事,哪有時間和心情顧得上這些?無色,到這邊來,這些人都很想見見你。」
嫣無色本來站在園門口,沒想到他會這麼快就看到自己。她很少到後宮來,與宮裡的女人們也沒有交情,實在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可和她們談論的。
就見葉貴妃、蕭淑妃以及五公主等人都看著她笑,「原來這就是我們的女中豪傑嫣捕頭。」
葉貴妃打量著她,很惋惜似的說:「可惜了,這麼一個美人,怎麼會喜歡願意做那風吹日曬、出生入死的辛苦差事?」
五公主笑道:「並不是所有女人都認為金子的鳥籠才是自己可以安守一生的依靠,我就很羨慕她。嫣無色,我就隨太子哥哥叫你無色好了,叫你嫣捕頭太怪,嫣姑娘又太見外。」
嫣無色無話可說。這麼一堆紅妝艷姝聚集在一起,她就像是百花齊放的花園角落處最不起眼的一株雜草。她看了眼太子,眼神中在詢問:叫我來還有什麼事?
司空政笑道:「我和她們說起你獨自一人滅了河盜的事情,她們很感興趣,都想聽你親口說說。」
「那點小事不足掛齒,我已經忘了。」她低眉斂目,很不給主子和眾位佳麗面子。
果然,葉貴妃先變了臉色,剛要張口說話,司空政便搶先笑著開口,「我就說這個嫣無色不僅脾氣怪,而且忘性大,母妃還不信,現在你們要是問她早上吃了什麼,她大概也不記得了。」
五公主司空嬌連忙跟著笑出聲。她和太子關係很好,自然明白他是在為嫣無色打圓場。
但是嫣無色卻好像沒明白人家的好意,還硬邦邦地回應,「我早上喝了一碗稀粥。」
聞言,葉貴妃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宮袖一擺。「算了,人家既然不想說,我們也就不必勉強,嫣姑娘請便吧。」
對眾人躬身行了個禮之後,嫣無色果真快速轉身向外走。
只聽蕭淑妃還在後面碎念,「宮外的人就是不懂規矩,不過像她這麼不懂規矩的人,我還是頭一回見。」
嫣無色將那些評論丟在身後,她本也沒想過要討好任何人,只是胸中有一口氣悶,說不出所為何來,直到她一口氣快要走出後宮的正門時,才聽到身後的悠然笑語。
「走得這麼快,都不問問我還有什麼事情,偏要我來追你,難道我這個主子得罪你了嗎?」
回過身,看著正走向自己的男人,她忽然明白那口氣悶為的是什麼。「主子,我不是街頭說書的藝人。」語氣依然那樣冷硬。
她氣,氣他用那看似溫和的笑容逼她做她根本不想做的事情,難道他不知道,她不會抗拒他的任何吩咐和命令,哪怕是讓她去死,她也可以從容面對,但是……跟隨他這麼多年,他何曾問過她的心意是什麼?知道她想要的又是什麼嗎?
是想當一個唯唯諾諾跟在主子後面拍馬屁的應聲蟲?哼,那是野戰。
還是嘻皮笑臉,滿肚子壞水的精明鬼?那是獵影。
她,嫣無色,當年因為他的一句話而輕易將身「賣」給了他,從那以後誓死效忠的,難道就只有她的身嗎?
她怒氣滿腔的目光讓司空政悠然一笑。「氣我找你去講故事給那些貴婦們聽?有時候,有些事情總要應付一下的。」
「我過日子從來不『應付』任何人。」她斬釘截鐵地回答。
像是震動了下,司空政深深地望著她,片刻後又一笑,「怪我不該強你所難。好了,不要氣了,我還有件事要你去辦呢。」
「什麼事?」她立刻丟掉剛才的不快,聽到有事可辦,就像是獵鷹看到了獵物一樣興奮。
司空政與她並肩而行,低聲說:「剛才那個蕭淑妃你看到了,在宮中的地位僅次於我母妃,但是我懷疑她家背後有不少不可告人的秘密。她的弟弟蕭昊已經是最大的宮中絲綢買辦,每年可從朝廷要走並支配的開銷超過百萬兩……」
「您懷疑他有貪污之嫌?」她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
司空政點頭。「但是這事也不能明查,因為父皇對蕭淑妃很寵幸,而蕭昊如今也是有錢有權有勢,牽一髮而動全身。過幾日你動身去一趟明州吧,那裡是蕭昊的地盤,說不定可以查出什麼。」
「是,我明天就動身。」
「不必這麼急。」他又笑,「明天是個好日子,全宮的人幾乎都要去太曳湖遊玩,父皇說你這次辦事有功,一定要請你一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