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壓低嗓門,附在凌皖兒耳邊說:「試毒的內侍也有可能被買通呀,所以沒有絕對安全的做法;在自己眼前試毒,才是最可靠的。」
「可是……」凌皖兒簡直快哭了。
「萬三這些茶水和點心真的被下了毒,那我不就會被毒死?」人死就不能復生了耶!
「那倒也是。」段子讓一副「你不說我還沒發現」的遺憾表情。
「不如我們拿銀針,當場再試一次,你說如何?這樣既可以試毒,又不會有人因此死掉,豈不是一舉兩得?」凌皖兒靈機一動,趕緊提議。
要她對抗一大票圖謀不軌的刺客她不怕,但她才不要蠢兮兮地試了毒藥,再蠢兮兮地口吐白沫倒地而亡,那樣的死,太沒價值了。
「果真是個好辦法!皖兒,你真是太聰明了。」段子讓拍掌叫好,裝得好像他從未想到這個辦法。
「嘿嘿,哪裡,好說!」不想冒著被毒死的風險,腦筋當然轉得快啦。
「事不宜遲,那咱們趕緊來試毒吧!」說完,段子讓不知打哪兒摸出一根銀針來,快速在茶水與點心裡戳刺了幾下,見銀針毫無變化,他滿意地點點頭,然後愉快地喝起茶、吃起點心來。
「你……等等!」凌皖兒再也沒有比此刻更震驚的了。「你……早就準備好銀針了?」
「嗯哼。」段子讓毫不羞赧地點頭,嘴裡還在大嚼。「我四姑丈很謹慎,打小就吩咐我們,一定要隨身攜帶銀針,無論是誰送上吃食,都得當場再試一次毒,所以我一直隨身帶著。」
凌皖兒一聽,頓覺怒火衝向腦門。「那你方纔還教我試毒?既有銀針,何須犧牲人命去試?你把我嚇死了,你知道嗎?」
「我只是同你開玩笑嘛。」段子讓笑得好不天真無邪。
「皖兒,你該不會心眼這麼小,要與我生氣吧?」
「我……」凌皖兒啞口無言。
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人狠狠倒打一耙,卻不能發火;一發火,就顯得自己氣量狹小,是個無量之人。
她急促呼吸,竭力忍住怒氣,張嘴停頓許久,小嘴才緩緩合上。「我想……」
「嗯?」段子讓好親切、好溫柔地看著她,等她乖乖吞下這次的暗虧。
「我要生你的氣!」誰讓他真的把她嚇壞了!
「在我原諒你之前,我決定不跟你說話!」說完,凌皖兒就轉身背對他,真的不理他了。
段子讓愣了好半晌,陡然爆出大笑。「哈哈哈!皖兒,你真讓我驚奇。」
她居然有膽子同他堂堂太子生悶氣?
不過——
他喜歡!
在宮裡,誰不是把他捧得高高的?
大家都討好他、奉承他,即便吃了他的悶虧,也沒人敢抗議。
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倒挺有膽的嘛!
段子讓瞧著她氣嘟嘟的背影,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翹,心裡浮現一種既愉悅又愛憐的感覺。
喔喔,他可愛的小皖兒氣炸了,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呵呵。
無論在哪裡,在做什麼,也無論段子讓如何喊她,她就是裝聾作啞不回應。
「皖兒?」
不理。
「我說皖兒——」
還是不理。
「皖兒、皖兒,小皖兒?」
凌皖兒自動關閉雙耳,聽若未聞。
「皖兒,你真不理我了?」一張可憐兮兮的俊顏出現在她面前,幾乎貼著她的鼻樑。
那張放大的俊臉,讓凌皖兒心口猛然一縮,強硬的偽裝差點瞬間崩塌;但她忍住了,故意裝酷,別開頭不理他。
誰教他如此惡劣?活該她不理他。
「別這樣嘛。」段子讓眨巴著咕溜溜的大眼,裝無辜使哀兵政策。
若換成其他人膽敢在他面前拿翹,以子讓絕對立刻讓人把對方綁起來,治個大不敬之罪。
但她不是別人,她是凌皖兒。
他也不曉得自己幹麼這般容忍她,竟讓她斗瞻對他如此無禮放肆。
想了好一會兒,段子讓終於想到自己縱容她的原因。
嗯,原因有好幾個。
首先——
她是他父皇母妃的好友的寶貝女兒,他要敢治她的罪,他們第一個不放過他,而他並不想與父母正面衝突。
這是他說服自己原諒她無禮的第一個理由。
再來,他對她另有計畫;光動張嘴,讓人把她綁起來扔進牢裡,並無法使他感到滿意痛快——他還沒折騰夠她呢!
這是他說服自己的第二個理由。
而他說服自己的第三個理由是——她不是大理國的子民。
她是中原人士,根本不是大理國的人,所以對他這位大理太子放肆不敬,不是那麼不可原諒。
再來,他說服自己的最後一個理由,是——
他不喜歡看不見她的笑臉。
在他的印象裡,她就應該永遠堆著天真的微笑,即使他惡整她、捉弄她,她仍是該傻乎乎地搔搔頭,可愛地笑笑,絕不能板起臭臉不理他,這教他無比難受。
反正比起把她綁起來嚴懲,倒不如慢慢地折磨,還更能讓他樂在其中。
說服了自己,段子讓滿意地點點頭,繼續對她使出糾纏絕技,一直纏到她心兒軟化像豆腐,再也板不起臭臉為止。
「啊,對了!我想給你一個驚喜,當作賠禮。」段子讓突然靈機一動,響亮地彈了下指頭,彷彿想到什麼絕妙好計。
「什麼?」
「你跟我來就知道了!」
第5章(1)
大理城郊,蒼山腳下,有座美麗的湖泊。
蒼山翠綠,映得湖水成碧,晶瑩剔透的湖面如上等的翠玉,在日光的照射下閃耀,粼粼波光。
「這裡……好美!」凌皖兒站在湖邊,因眼前的美景而感動。
「這裡是洱海,很美是吧?」她臉上的驚歎,滿足了段子讓獻寶的心態。
「你怎麼會知道這裡?你應當無法離開皇宮才是呀!」凌皖兒感到不可思議。
如果說太子出遊的消息傳了出去,這座名為洱海的湖邊,鐵定擠滿了想一睹太子尊容的百姓,那他就甭看風景,瞧人就行了。
「哼哼,本太子自有辦法。」段子讓笑得好不得意。「我偶爾會便裝輕驥,離開皇宮到處走走,所以雖然身為太子,但是大理的山水風光,我倒也瞧了不少。」
「是嗎?我真羨慕你,可以自由自在地遊山玩水。」凌皖兒說得無比嚮往。
「我?你羨慕我自由自在?」段子讓認為她被日頭曬昏了。
「嗯,我雖不像你生長在皇宮,只是個平凡的武林世家之女,但反倒比不上你自由。每回只要我說想去江湖闖蕩闖蕩,我爹我娘就非得派幾個師兄師弟跟著我不可。想想,浪跡天涯的孤獨女俠,聽起來多棒啊?但要是女俠的屁股後頭跟了一大串粽子,那可就一點也不帥了。所以我寧可不去,也不願掛著那一串粽子。唉!」
凌皖兒哀傷感歎。
「哈哈!」段子讓毫無半點同情心地大笑。
「我想你爹娘,一定是怕你出去闖禍,或是把自己搞丟吧?你平日很會惹禍嗎?
「我才不會闖禍呢!」凌皖兒噘起小嘴,氣鼓鼓的。
「我或許有點熱心過頭,或許有點迷迷糊糊、或許有點搞不清楚狀況、或許無法體會人性險惡,但——」
「那就夠了!」段子讓聽不下去了。「我想我能夠明白,你爹娘為何不讓你離家。」
要是他有個像她這樣天真的傻女兒,他打死也不會讓她獨自離家。
像她這樣天真的女兒……
一個圓潤潤、粉嫩嫩,和凌皖兒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的可愛小娃兒,陡然躍入腦海中。
那小娃兒會搖搖晃晃地走向他,嬌嫩嫩地喊他爹爹,用她小小的手臂,環住他的脖子,把她輕巧的小身體往他懷裡塞……
段子讓幻想著,一顆心差點融化。
喔不!段子讓倏然停止空想,還猛力搖頭好自己清醒。
大理皇室規定,公主年滿十六,皇子年滿二十得為其婚配,但他也未必得要遵守;何況就算要遵守,那人也不會是凌皖兒!
他不斷甩頭,想甩去方纔那荒謬透頂的幻想。
「你在做什麼呀?」見他莫名其妙地猛力搖頭,凌皖兒看得滿頭霧水。
「你中邪了嗎?」她緊張地問。
聽人說,苗地的某些民族,會使用邪術奪人性命,她擔心殺手是不是明攻不成便來暗的,對他下咒或足下蠱什麼的,使他發狂失常。
「你才中邪了呢!」段子讓惱怒地瞪她一眼。「我眼神清明、腦筋清楚,哪裡看來像中邪?」
「你要沒中邪,剛才幹麼一直搖頭?」一個好好的人突然不斷搖頭,能怪她懷疑他中邪嗎?
「耳朵裡飛進一隻小蟲子,我甩頭將它甩出來,不成嗎?幹麼說我中邪!」段子讓沒好氣地辯解。
「喔,原來是蟲子飛進耳朵裡呀。告訴你,跑進耳朵裡的飛蟲,要把它弄出來很簡單,只要耳朵朝上,往耳洞呵口熱氣,小蟲子就會跑出來了。就像這樣——」
凌皖兒打算親自示範,不由分說便將段子讓拉過來,捧著他的臉調整角度,然後傾身,朝耳洞裡輕呵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