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娶我?」她太生氣了,顧不得教養。
商維鈞迅速瞇起眼睛,直覺得有什麼事不對。
「你在學校遇到了什麼麻煩?」是有人嘲笑她的出身還是……
「什麼麻煩也沒遇到,只是遇見了一位很久以前認識的長輩。」張阿姨。
「小靈?」不對勁,她的語氣不對,表情不對,態度也不對。
「你為什麼要騙我?」她盡量控制自己不要發抖,卻發現很難。
「你到底怎麼了?」他站起來走到她的身邊,試著安慰她,卻被她一把推開。
「不要碰我!」她已經受夠了他的虛情假意,再也承受不了任何謊言。
「我都知道了!」她痛苦地吼道。「不,應該說我全都記起來了,你就是殺害我全家的人!」
這是最深沉的指控,也是他內心深處最深的恐懼,他原以為能夠瞞她一輩子,沒想到還是被戳破。
「你是怎麼記起來的?」她說過她遇見了一位熟人,莫非那就是關鍵?
「我怎麼記起來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也不能否認這是事實,不是嗎?」她多麼希望他能親口告訴她:她記錯了,影像中那位少年不是他,只是一個跟他長得很像的男人。
商維鈞不發一語地看著程語靈,間接告訴程語靈:沒錯,他就是那位給了她戒指的少年。
「難怪你這麼喜歡這枚戒指,原來是你的。」她還把它當做是身份的證明,真是可笑。
程語靈氣得發抖。
「小靈——」
「別再這麼叫我,我的名字是程語靈,不是莊小靈!」他甚至狠心到不讓她擁有自己的真名,只是隨便塞了一個假名字給她就算數,十五年來她都是和這個名字一起生活,如今卻感到陌生。
「無論你叫什麼名字,你都是我的妻子。」他不想多做解釋,卻自大地宣佈他的所有權,這點讓她非常生氣。
「我可以不當你的妻子,反正你也不是真心愛我,你只想要回你的戒指。」她是不知道這枚戒指所代表的意義,但她不稀罕,也不屑戴,隨時都可以還他。
「這是你的戒指,現在就還給你。」她用力拔掉戒指,丟到他身上。「這就是你娶我的目的吧?現在你拿回去,從此以後我們沒有瓜葛,誰也不欠誰!」
她以為他是為了戒指娶她,這種想法很可笑,商維鈞根本就不需要那枚戒指,就能在山海會立足。
「別以為事情有你說的那麼輕鬆,我還是你的監護人。」說沒瓜葛就沒瓜葛,她以為她是誰。
「離婚以後就不是,我要跟你離婚。」她已經做錯了太多事,絕不能再錯下去。
「離婚?」他瞇眼,彷彿從來沒聽過這兩個字。
「我沒有辦法再繼續跟你生活。」她無法原諒他對她的欺騙。
「就一個幾個鐘頭以前,還口口聲聲說想待在我身邊的人來說,你的改變可真快。」他的笑容滿是諷刺。
「那是在我不知道你的真面目之前。」她但願自己永遠不要知道。「現在我知道你就是殺害我全家的兇手,我不可能繼續留在你身邊和你一起生活,請你和我離婚。」
「如果我說不可能呢?」他看著程語靈,目光炯然地問她。
「我還是會離開你。」她亦張大眼回望商維鈞。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會,此情此景,彷彿又退回到初相見那一天,他們在充滿異國風情的霞飛路上相互凝視,身邊飄來陣陣咖啡香和爵士樂,咖啡香雖然誘人,但卻比不上他的美好。
就是在那一刻,她瘋狂地愛上他,心甘情願成為他的俘虜。
就是在那一刻,她無可救藥地迷上他,任他玩弄於掌心不自知。
她是如此愛他,但她卻不知道他對她是否有感情,他從來都不說,什麼也不說!
突然間,她覺得不能忍受,再也無法站在他面前,看他英俊到令人心痛的臉。
「我恨你!」她大聲丟下這一句話,隨即用力打開門衝出去,差點因此而撞到門外的葉疾風。
程語靈慾言又止地看了葉疾風一眼,不知道該謝他還是恨他,乾脆什麼都不說,和他擦身而過。
葉疾風推開門板走進公事房,那枚象徵繼承權的龍頭戒就躺在地上,誰也無意彎腰去撿。
「怎麼辦,真的讓她走嗎?」葉疾風不相信商維鈞有那麼乾脆,有的話,他也不會娶她。
「不,你跟在她後頭,暗中保護她。」商維鈞淡淡命令道。
「暗中保護她以後呢?」葉疾風追問。
暗中保護她以後……
「看情形再跟我報告。」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般不確定過,一顆心彷彿吊在懸崖邊,一點都不踏實。
「知道了。」葉疾風隨口應了一聲後,立即轉身去跟蹤程語靈。
商維鈞長長地吐了一口氣,將視線轉向地板上的龍頭戒,鑲著鑽石的雙眼,在陽光的折射下,發出耀眼的光芒。
他走過去,彎腰撿起戒指,將它套入左手的無名指。它終於又回到他的手裡,但他卻沒有任何喜悅,因為代替他保管了十五年戒指的程語靈已經離去——短暫離去。
另一方面,程語靈卻是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不曉得自己能到哪裡去?衝動離開商維鈞以後,她才發現自己除了育幼院以外,就只能回她和商維鈞共同居住的洋房,而那也是他的財產。
程語靈覺得自己很可悲,全家被殺,她竟然還愛上殺害她全家的殺人兇手。說起來可恥,在她內心深處,並沒有如自己想像中那麼恨商維鈞,反而愛他的成分居多,她是不是很下賤?
種種矛盾的情緒,讓程語靈再也跨不出任何一個腳步,倏然蹲下來哭泣。
「嗚……」她真的很難過、很難過,寧願婦人不要出現,讓她一輩子生活在謊言中,都好過現在心碎。
「嗚……」她應該上巡捕房揭發商維鈞的惡行,告訴法官大人,商維鈞就是當年殺害她全家的兇手。如此一來,他就會被判刑,還她爺爺及家人、叔叔一個公道,可她卻沒有這麼做,她甚至不敢回育幼院,就怕她一個不小心,把所有實情都告訴院長,害商維鈞坐牢。
她真的是一個很自私、很自私的孫女,爺爺若地下有知,恐怕也不會原諒她吧!
程語靈哭得柔腸寸斷,彷徨無助的模樣,著實令人心疼。躲在暗處跟蹤她的葉疾風,此刻的心跟她一樣抽痛,她的不幸有一半是他造成的,當年他若是沒聽維鈞的話一刀殺了她,或是將她送到更遠的地方,讓他們永遠無法重逢,或許就不會有今日的局面出現了吧!
「嗚……」
「唉……」
命運的巨輪一旦開始轉動,誰也躲不了,就連他也被牽涉其中。
葉疾風決定現身勸程語靈回去,畢竟她和商維鈞還存在著婚姻關係,商維鈞也不可能放手。
「小靈……」
「小靈!」
就在他伸出腳的瞬間,一個興奮的聲音也在同時間響起,遮去他微弱的呼喊。
葉疾風立刻把腳縮回去,仔細觀察對方。
「這不是小靈嗎?」呼喚程語靈的是一個濃妝艷抹的女子,身上穿了一件高領旗袍,兩邊的開衩開得很高,大腿若隱若現。
女子身邊並且跟了一個和她差不多裝束的朋友,只不過年紀看起來比較大些,約莫三十來歲,兩人臉上都帶著笑意。
程語靈壓根兒不認識對方,她沒有這樣的朋友,雖然她看起來有點面熟……
「是我啊,娟娟,你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娟娟啊!」
同一天被陌生人接連認了兩次親,不同的是這次對方是她想要找的人;她在育幼院最好的朋友。
「真的是你,娟娟!」程語靈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在街上遇見好友,驚訝到合不攏嘴。
「你怎麼穿成這個樣子,我都快認不出來是你了。」她擔心她會不會出事,結果她卻穿得漂漂亮亮、妥妥當當地站在她面前,真的是好沒良心。
「我也差點認不出來是你。」還說她呢!小靈自己變得更多,一頭烏黑的長髮燙了個大卷,身上穿著昂貴的絲質洋裝,看起來就像一個小女人。
「娟娟……」她確實變成了一個小女人,好友不在這幾個月,她嫁人了,還得知事情的真相,這一連串的打擊都使她不得不蒼老。
「總之,我們都變了,扯平。」娟娟一點都不知道別人有多為她擔心,還嘻嘻哈哈。
「哪能扯平?」看見好友這麼快樂,程語靈也忍不住微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這些日子你都上哪兒去了,為什麼不跟我聯絡?」
「說來話長。」一時間說不完。「我才想問你為什麼在這裡呢!你一個人偷偷跑出來,就不怕院長擔心?」
跑出來就算了,還蹲在大街上哭泣,要是被院長知道,一定很難過。
「我——」程語靈不知道該怎麼向好友解釋,她再也不能回育幼院,箇中的緣由實在太複雜。
「到底怎麼了嘛!」娟娟單純依舊,也依然不懂得看人臉色,和她一起同來的年長朋友見苗頭不對,連忙出來打圓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