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醒醒!」
巫沐琴被擾了睡眠,緩緩睜開眼,瞧見了一張橫眉豎目的粗漢臉龐,沒有驚怕,還是繼續躺著。
「馬泉哥哥。」她的嗓音帶著困睡的慵懶,眼皮子只是半睜著。
百里熙沉著臉。「你是誰?我不識你。」
「我叫木兒,逃了好幾天,好累喔,你讓我睡會兒,天亮就走……」下面沒了聲音,看樣子又睡著了。
百里熙再度擰眉。逃?他瞪著她,對這突然出現的女人雖然感到不悅,但也沒再叫醒她。
他隱身在捨井村,除了幾個心腹外無人知曉,這女人不像刺客,但他也不敢輕信她是落難的女子,雖然她真的很狼狽,但向來謹慎的他,還是不敢對她掉以輕心。
不管她可不可疑,他決定先靜觀其變再說,若被他發現可疑之處,他可以立刻殺了她,但萬一真是落難女子,他也不想讓她做了冤魂。
看了她一會兒,他無聲的轉身出去,把床讓給了她。
隔日一早,巫沐琴是被外頭的砍柴聲給吵醒的,她飛快的坐了起來,睜大眼看著一室的簡陋,有一時的楞怔,事後才想起自己是怎麼來到這間茅草屋的。
他們雖然順利救下司徒然,卻沒想到會在途中殺出一個丹淮清。
說到丹淮清,那可是鼎鼎大名的武林高手,丹家的伏龍掌聞名於江湖,年僅十九歲的丹淮清是公認的武林奇才,亦是丹家伏龍掌的傳人。
押解司徒然的官兵皆非普通官兵,都是大內高手假扮的,四大護法為了救司徒然,與這些大內高手對招,尚可對付,但是突然加上一個丹淮清,便頓覺吃力了。
兩人初次交手,巫沐琴便發現姓丹的聰明絕頂,不容易對付。
所謂擒賊先搞王,丹淮清不去搶司徒然,卻把目標放在她身上,可見他認出了她是領頭者,誰都不抓,就抓她。
為了讓四大護法護著司徒然,免得功虧一簣,她引開丹淮清,一路逃亡,雖然她不是丹淮清的對手,卻也不是省油的燈。
她自幼在山谷長大,擅長利用山林地勢隱藏行蹤,丹淮清雖然功夫好,但她有自己的優勢,在山區不吃不喝不睡躲了幾日後,她闖進這間茅草屋,不管三七二十一吃了果實充飢,終究體力不支,倒頭就睡。
睡了一覺後,精神都回復了,她下床走出房外,循著砍柴聲走去,一看到水缸,立刻上前舀了水喝。
缸裡的水很清涼,她自了五大碗才解渴,接著往後院走去,瞧見一名漢子正在後院裡砍柴。
她知道這人叫馬泉,而她並非隨意闖進他的屋子,而是故意挑上他的。
馬泉獨來獨往,家中只有一人,平日住在墳墓旁的茅草屋,不與其他村人來往,為人沉默寡言,所以她不用怕他把自己的行蹤洩漏出去。
昨日他雖然叫醒她,但最後沒有趕她走,應該是個好相與的人,她看看自己一身髒兮兮的樣子,很符合無家可歸的模樣,於是把臉一垮,神情一裝,小心翼翼的走出去。
「大哥哥。」她小聲地喊著。
只見馬泉停下手邊的活兒,轉頭朝她看來,而她也終於把這男人的相貌給看凊楚了——
哈,果然如村人所形容的那樣,像只大黑熊。
第3章(1)
百里熙面無表情的看著她,她全身髒兮兮的,一看就知道多日沒洗澡,那又餓又累的模樣,的確像是落難逃亡的女子,但他不動聲色,等著看她說什麼。
「大哥哥對不起,我誤闖你的屋子,又佔了你的床,在此給你賠個不是。」巫沐琴朝他鞠了個躬,然後就站在那兒呆呆的看著他。
他沒答話,也沒任何表示,轉頭繼續砍柴幹活,沒理會她。
巫沐琴心想,難怪村人都說這馬泉陰陽怪氣的,不過也好,他不說話,也不對她問東問西的,正好省了她不少事,她就怕對方是個多話的。
為了躲避丹淮清的追緝,她臉上易了容,用藥易容是萬花谷的獨門絕活,跟在臉上貼東西的一般易容術不同,她塗的藥可以改變五官和臉形,將她的美貌隱藏七分,只剩下三分的小家碧玉,很符合她現在村姑的打扮。
既然馬泉對她的侵門踏戶沒意見,她也就不拘泥這事了,於是她轉身走開,肚子餓扁了,她得去找吃的。
她大老遠就聞到食物香氣,便直接走向灶房,打開鍋蓋,發現裡頭有剩餘的麵條,立刻不客氣的拿碗和勺子來撈面,桌上也有剩餘的菜肉,她捧著碗坐下,吃了一口麵條,又挾了一塊肉往嘴裡塞。
惡……好難吃!
她捂著嘴,差點沒吐出來,面是糊的,她可以忍,但是這菜肉的味道實在讓人不敢恭維,說難聽點,給豬吃的都比這強。
大師兄說過,人餓久了,粗茶淡飯也會變成山珍海味,她餓了好幾天,這難吃的菜肉居然把她的食慾全弄沒了,可見它有多難吃,給豬吃都會嫌。
她想了想,既然她睡了人家的床,總得報答一下,想她巫沐琴的廚藝在萬花谷裡也是數一數二有名的,她這廚藝還是為了討好師父才練成,每回犯了錯,怕師父責罰,她就煮一頓美味的餐點讓師父消氣,好讓師父罰她時能下手輕一點。
灶房裡的食材少得可憐,她找到地窖,拿出一些生肉、野菜,還有些粗麵粉,揉了麵團,上油加料,烙出一張大餅,然後拿出親手研製的香料,倒在肉上醃味,接著把肉快炒、野菜去掉苦梗,留下最脆嫩的部分,又煎了個蛋,用大餅把所有的饀包起來。
她做了兩個,自己吃一個填飽肚子,另一個則放在鍋裡悶著,她滿足地吁了口氣,逃亡時為了不被丹淮清發現蹤跡,連吃食都必須盡量減少,以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只有在農戶裡吃食,才不會讓人懷疑。
百里熙雖在砍柴,眼角卻時時注意她的動向,肉香味從灶房飄來,他沒阻止她弄吃的,倘若這女人是派來打探他的,他更要小心謹慎,在未確認之前,暫不動她,免得打草驚蛇,不過那肉香味卻惹得他飢腸轆轆。
把柴劈完了,他放下斧頭,走向灶房。灶房裡沒有人,可爐上的鍋子上用炭灰寫了一行字。
多謝,木兒。
他看著這行字,沉默了會兒,伸手將鍋蓋打開,裡頭放著一盤捲餅,卷餅旁還擱著用野菜梗雕出的一朵小花。
他盯著盤中的卷餅,接著走出灶房,四處看了看,發現她人不在,似乎已經走了。
他走回灶房,把卷餅端起來往後院走去,一隻野狗聞到香味跑了過來,他把卷餅丟給野狗,野狗立刻大口吃起來,一下子就把卷餅裡的菜肉全吃光了。
野狗抬起頭,吐著舌頭,期盼地盯著他,意思是它還想要,百里熙盯著野狗搖著尾巴在他身邊打轉,等了一刻,見野狗沒事,他便走回灶房,吃了個饅頭果腹,再拿著昨日打到的獵物到鄰城去賣。
城中部署著他的人馬,平日那些手下就混在城裡百姓之中,可能是路邊的乞丐、賣菜的小販,也可能是店裡的夥計。
若有緊急消息,元傑就會像昨日那樣到捨井村來找他,平時則是他藉著賣獵貨進城,經由手下傳遞他的命令或是帶來消息。
手下告訴他其中一項消息,近來有一批流民進城,據說是因為他們那兒的村子出現殺人掠貨的盜匪,村人為了躲避盜匪,紛紛出走逃亡。
百里熙進城時,的確看到不少流民在城外徘徊,他們身無分文,一身狼狽,那樣子的確和木兒那個女人的狀況很像。
難道她真是逃難來的?
百里熙走進一間皮貨店舖,將獵物剝下的皮毛交給掌櫃後,也將自己的手諭在暗地裡傳出去。
手諭上署名崔浩,崔浩是兵部尚書,是他在京中一枚重要的棋子,掌櫃將暗藏在皮毛裡的手諭收下後,故意拿起算盤撥了撥,然後將一筆銀子給他。
「今兒就這個數,拿去吧。」
「掌櫃的,多給一些吧。」
「你這皮毛太一般了,賣到別家也沒我給的多,你該偷笑了,去去去,別妨礙我做生意。」
百里熙抓起碎銀轉身便走,他在城中逛了一圈,採買了些貨物後,便出城返回捨井村。
回到屋子裡,他的眉頭又擰緊了,他的床上睡了一個人,又是她,木兒。
她睡得很香,他就算點亮了燭火,腳步聲也沒刻意降低,她依然沒醒來。
百里熙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轉身走出房間,將床留給她,他則去睡外間的硬榻。
隔日,她又在離開前做了一盤捲餅給他,他依然沒吃,又餵了野狗。白天她不在,不知去了哪兒,到了夜晚,他便會在臥房的床上發現她的身影。
他不趕她,她便照睡,睡飽了,一定會為他做一盤捲餅,而卷餅裡的菜肉還變著花樣。
她做了九次,他就餵了野狗九次,那野狗每日清晨準時報到,吐著興奮的舌,搖著快樂的尾巴,一臉討好的望著他,狗眼晶亮晶亮的,絲毫沒有中毒的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