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聽我在聽,我相信你,別激動哪。」
「我怎能不激動,他被判刑入獄,未經三審,便直接畫押定罪,明日便要押往京城,當眾問斬了!」巫挽香握拳,又要拍桌,被谷主一瞪,只好改去打旁邊的木柱,柱子上立即凹了一塊。
巫沐琴看了柱子一眼,拿起豌豆夾剝著吃,這時節的豌豆是最多汁味美的,平日她都當零嘴吃。
也難怪巫挽香師姊會如此憤怒,因為她喜歡那位正義凜然的司徒將軍哪。
每回師姊在搜集消息時,只要跟司徒然有關的,大到他的戰功,小到他吃了幾碗飯、上了幾次茅廁,這鉅細靡遺的事,師姊都不放過,甚至連他家祖宗八代都一塊兒查了。
當你對某個人從過去到現在所發生的事件都耳熟能詳時,就能看出這個人的本性,他做了什麼事、不做什麼事、有什麼原則、不碰什麼禁忌,都能猜得出來。
說司徒然通敵叛國,就像說太陽從西邊升起一樣不可思議,司徒將軍是個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如今被陷害,怎不叫巫挽香咬牙切齒?所以她才會一收到消息就立刻跑來跟谷主拍桌。
「谷主,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咱們不能讓他死了,會寒了天下人的心!」
「是寒了你的心吧?」巫沐琴打趣她。
巫挽香瞼不紅氣不喘的抬起下巴承認。「是!他下獄,我傷心,我要救他!」
其他三位護法有的搖頭翻白眼,有的偷笑看戲,有的則一副隨便的模樣,巫沐琴想了想,師姊說得對,這個司徒然不該死,而她身為谷主也不該這麼閒,正好有事情讓她做。
於是巫沐琴對狐護法吩咐:「去請長老們過來商議。」
「好咧,有事可做了。」狐護法笑著站起身,經過鷹護法身邊時,拍了拍她的肩,高興地去找長老們了。
第2章(2)
巫沐琴和四大護法及長老們密商了一日,擬出了劫囚計劃。
這個劫囚計劃是巫沐琴上任以來要做的第一個政績,但她不是第一位幹這種事的谷主,自祖師婆創立萬花谷以來,歷任谷主多少都做過劫獄的事,只因為這世間從不缺少冤獄。
在萬花谷中,有被迫害的玉匠師、才華洋溢卻流落街頭的詩人、被欺壓的繡娘,或是畫師、打鐵匠、接生婆、軍師、雕刻師、大夫等等,各行各業的人才應有盡有,只要谷主覺得此人不該死,就會帶領大批人馬,蒙臉易容,下山去搶人。
巫沐琴今日帶領人馬埋伏在鎮魂坡附近,十年前,這兒本是一處亂葬崗,由於陰厲之氣太重,鬧鬼之說盛行,地方官請來了一位高明法師在此作法,立了一塊石碑在坡上,這塊碑上刻了「鎮魂碑」三個大字,從此這地方就叫鎮魂坡了。
「你確定他們一定會經過這裡?」
「他們分成兩批人,一批明面上走水路,另一批暗地裡走陸路,因為他們怕中途有人來劫囚,所以弄了個假的司徒然走水路,不過他們騙不了我巫挽香明察秋毫的法眼,真正的司徒然,是被他們押送走這條路的。」
豹護法好奇地問鷹護法。「你如何區分真假司徒然?」
「我在他身上下了同心蠱,他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
巫沐琴聽了睜大眼,蛇護法啼笑皆非,豹護法翻白眼,狐護法則是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鷹護法巫挽香是苗族人,苗人善下蠱,同心蠱即是兩條雙生蠱,一蠱下在目標物上,另一蠱則下在放蠱人自己身上,雙生蠱能互相感應,被下蠱之人的行蹤永遠逃不過放蠱人,也就是說,放蠱人可以陰魂不散的纏著對方,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他。
狐護法好奇地問:「你已經上了他?」
巫挽香神色冷沉。「正要上,人就被抓了,慢了一步!」
搞了半天,敢情巫挽香恨的是這個,快吃到嘴的香肉被劫了,這才是她抓狂的原因。
巫挽香熱情大膽、敢愛敢恨,在谷中是出了名的,谷中心儀她的男子很多,但是巫挽香一個都看不上,而豹護法和蛇護法雖是俊朗無匹的美男子,但對巫挽香來說,他們熟得就像自家兄弟一樣,只有血戰沙場、浴血殺敵的司徒然,才對她巫挽香的胃口哪。
巫沐琴露出一副瞭然的表情,拍拍胸脯說道:「放心吧,我幫你把禁霄搶回來。」禁郁這個詞是她九歲時學會的,托師父的福。
豹護法酷酷的問:「谷主,咱們這是救人,還是推人入火坑啊?」
蛇護法邪氣的笑道:「這叫艷福,不但救了自己一條小命,還抱得美人歸。」
狐護法更是打趣地說:「是救人,順便要人,一舉兩得。」
大家抖著肩膀笑,猜想到時候不知是西風壓倒東風,還是東風壓倒西風,即使迎接他們的將是一場腥風血雨的戰鬥,他們依然可以百無禁忌的談笑自如,因為他們從小就是這副德行。
這時派出去的探子回來了。
「稟谷主,押解囚車的人馬出現了。」
巫沐琴收起玩笑之色,換上谷主的威儀,美眸中閃著因出獵而欣喜的亮芒,所有人與她同樣摩拳擦掌,目光灼灼地等待。
打狗官,劫冤獄,這任務他媽的太爽了!
巫沐琴看著前方逐漸出現的一列隊伍,唇邊彎起媚笑,舉起手,做出了攻擊的手勢,霎時,各方埋伏的人馬如虎豹狼犬一般,朝目標快速移近。
救人行動,正式開打!
一名樵夫打扮的粗漢子正如往常那般,沿著山路走在偏僻的山林間,他身上背著弓箭,手上拎著打來的獵物,一身粗布灰衣有著補丁,腳上穿著沾滿泥巴的舊草鞋,肌膚曬得黝黑,留著滿臉的落腮鬍。
任何人見了他,只會覺得他粗鄙,而不會把他和當今俊美斯文的太子百里熙聯想在一塊兒。
他正是半個月前失蹤的太子,現在的身份則是馬泉,十八歲,無父無母,一個人住在捨井村西邊的一間茅草屋裡,有一塊租賃的田地,平日下田耕種,偶爾打獵換取銀錢,為人老實孤僻、沉默寡言。
他臉上的落腮鬍遮住了一張足以令女人傾心的俊容,在村人眼裡,他是個陰陽怪氣的人,因為他就住在墳墓旁邊,這兒陰氣重,平日村人不會靠近,可對百里熙來說,這正是他要的。
無人知曉,馬泉這個身份是百里熙養出來的,由他的手下扮演,在村裡已經住了五年,為的就是今日大計,讓他得以順利頂替這個身份,掩飾行蹤,不讓任何人知道他的下落。
他是已故的先皇后所生,而當今竇皇后乃是繼後,竇氏結合外戚勢力,暗中與他爭奪太子之位已久,老皇帝病重,更讓太子之位的爭奪浮上檯面,雙方你來我往,鬥得凶狠。
為了這個計劃,百里熙籌備多年,失蹤不過是他實行計劃的起頭而已。
他來到一處壁巖旁,確定四下無人後,身形俐落一閃,閃進一個隱密的山洞,裡頭已有人等著。
一見到他,元傑立即單膝跪地。「殿下。」
「可有救到人?」
「人已救到,卻不是咱們的人救的。」
「什麼?」百里熙一雙銳利的黑眸沉如深淵,渾身迫人的威壓籠罩而來,懾得元傑心中叫苦,把頭壓得更低。
「怎麼回事,給孤細細說來。」
元傑仔細道出司徒將軍被一群神秘人劫走的過程,司徒將軍是殿下的人,他們奉了殿下之命埋伏在路上,打算把人救出,誰料到有人比他們手腳更快,在鎮魂坡劫了人就跑。
「這批人神出鬼沒,武功路數論異,又全都蒙了面,查不出是哪一路人,但屬下敢肯定他們不是皇后的人,因為他們打起來完全不留情,宰得狠了。」
百里熙面色稍霽,但仍是陰沉。司徒然是他計劃中的重要大將,少了司徒然,他的計劃風險就提高了。
「傳令下去,繼續查,務必將司徒然找回。」
「是。」元傑鬆了口氣,向殿下告退後,身形一閃,消失於林中。
百里熙拿起獵物,走出洞口,左右觀望,確定無人後,便往茅草屋的方向走回去,此時天色已黑,但這條路他走得滾瓜爛熟,閉著眼睛都能前進。
一走進院子,他立刻發現了異樣——屋中有人闖入。他雙目微瞇,露出殺氣,將獵物放下,暗運內力,緩緩朝屋中走去。
推開門後,他掃視屋子一圈,不由得一怔,桌上有吃剩的果皮,而臥室裡傳來了呼吸聲,此人完全沒有掩藏聲息,若是刺客,不可能露出這麼多破綻。
他無聲走向臥室,發現床榻上躺了一位姑娘,他擰眉,藉著月光細看,是個年輕的姑娘,只見她全身髒兮破爛,一張小臉也是污黑的,正四仰八叉的躺在他的床上呼呼大睡。
他的六識探不到其他可疑的氣息,只有她的,代表屋內除了她,沒有別人。
他收起殺意,擰眉瞪她,用手推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