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走向凌馥雙問道:「你是凌馥雙?」
他的氣質不像人牙子,他帶著興味的目光正上下打量著她。是個聰明靈巧的漂亮丫頭,只是年紀還太小,不過假以時日……六爺還真是撿到寶了。
「我是凌馥雙,你說柳氏把我娘和我給賣了?」
「不止,程夫人連這四個下人也一併賣給我。」
「是你買下我們的嗎?還是背後另有主子?」她試探的問。
男子濃眉一挑,皮笑肉不笑的道:「是我,你覺得不像?」
像不像是其次,重點是……「不知大爺買下我們一屋子老弱婦孺要做什麼?」
這年代不盛行買一送五,柳氏不至於痛恨娘恨到與娘沾上邊的都想處理掉。
「爺在城郊有座莊子,旁邊有上百畝田,爺要你去幫忙管理莊子。」
有田、有莊子,還讓個小丫頭去當管事?凌馥雙頓時鬆了口氣,再確定不過了,這是傅子杉在償還自己的救命之恩,不錯嘛,他雖然看起來討厭,但心地還算善良。
突然間,她對神捕大人生出幾分好感。
至於她憑什麼這麼肯定?
第一,柳氏若有這份心思,幾年前就可以動手,不必拖到今天,拖到程家上門,拖到她認識神捕傅子衫。
第二,柳氏再愛惜名聲不過,在這時間點搞這個,程家上下當然會認定她容不下人,且程氏是高門夫人,一句話就會有人牙子把人弄走,她又何必親自接洽買家?
接下來這宅子會出點意外吧,是火燒屋還是強盜入侵?總之,會把柳氏賣人的事給埋了。
心口一鬆,凌馥雙堆起滿臉笑,討好的道:「爺打算……」
「一天夠不夠?明兒個早上,馬車會上門來接人。」
她連忙點頭。「敢問大爺姓名。」
他瞄她一眼,回道:「喬豐。」
聞言,凌馥雙差點岔氣。喬峰?好端端的,就認識一個丐幫幫主?面對他疑惑的目光,她連忙笑得無辜,極力裝鎮定。
喬豐又覷她一眼,方才離去。
平平穩穩地走出凌家大門後,他加快速度,一來是裝沉穩裝得很辛苦,快要憋不住了,二來是他有滿肚子話得告訴主子,那丫頭好像猜出幾分因由。
其實喬豐是他的本名,主子都喚他阿喬,此時的他滿心納悶,明明就是個小丫頭,可那雙眼再精明不過,好像他怎麼演,都騙不過她。
第三章 我賣了我自己(2)
另一頭,直到大門關上,凌馥雙才收拾起臉上的歡快,轉過身,看見張嬸還在安慰娘,她感到有些抱歉,快步走到母親面前。
凌湘一把抱住女兒,難過的道:「都是娘害了你……」
凌馥雙深吸口氣,接下來的話太殘忍,但她必須讓母親徹底死心。
她輕輕推開母親,雙膝跪地,假裝哽咽的道:「娘,你看清楚了嗎?這樣的程家,你還要我回去?」
「是娘的錯,我馬上去程家,與他們爭爭道理,他們要賣我,我認了,可你是程家的血脈,他們不該這樣待你!」從不與人爭端的凌湘,咬緊牙關,鼓起勇氣,她必須為女兒出頭。
「娘,你傻了啊!」
「我是傻,傻到相信你爹說的每一句話,傻得等他給你我一個正式的名分,誰知等到最後,竟是讓我的女兒成奴成婢,他還有沒有良心啊!」
凌湘再也抑不住傷心,她已經一退再退了,她只求給女兒一個好前程,怎料程家逼人太甚!
這是凌馥雙第一次聽到娘親對程仲儒口出怨恨,這讓她有種成功在望的預感,她馬上乘勝追擊道:「娘,你總該看出來了,爹心裡何嘗有過你?如果他有一點點的在乎,怎會放任親人奪走你的一切,放任我們在外頭受人欺辱?你總說他是我的親爹,可他為我做的,比起張叔,遠遠不及。」
「昨天程家人明明還上門來說要接你回去,怎麼會……」她以為女兒的好日子就要來臨,誰知情況會急轉直下。
凌馥雙不免歎息,娘是外祖的掌上明珠,從小被人呵疼著長大,心思單純,不曉得何謂宅鬥,可程家哪是個善荏兒,程府那塊地,髒得都能聞到血腥味兒。
「娘,天底下有哪個女人樂意與人分享丈夫?這些年來,父親沒有任何(通房姨娘,由此可知,柳氏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她根本不允許任何女人覬覦她的丈夫,可是當初是你的嫁妝救了程氏一族,沒有你,如今就沒有程家的存在,柳氏再恨,也不敢動手,畢竟程家三房媳婦相處得並不融洽,到時候她忘恩負義的消息只消往外透露一點,她還要不要在京城立足?
「幸而這些年你忍辱吞聲,不吵不爭,也不在她跟前煩心,她還可以試著忽略,恰恰是昨兒個的事,提醒了她,這世間還有一個凌湘,一個和自己分丈夫的女人,這口氣,她豈能囫圇吞下?
「再說了,哪個善心人士會一口氣買下咱們六口人,沒猜錯的話,柳氏真正賣的只有娘和我,剩下的全是附贈,趕明兒個咱們離開,這宅子定會起一把大火,燒得連灰都不剩,屆時,誰知道咱們被賣掉?」
「柳氏她……竟是如此惡毒。」
「不,娘,你錯了,整個程家如果還有一個乾淨人,那就是柳氏,至少她是正直的,她寧可光明正大表現自己的善妒,也不願意使陰招。」
凌馥雙會這麼說,倒不是真的認為柳涵煙正直良善,而是想藉此突顯別人的惡,利用她讓娘對程仲儒死心。
她看了娘一眼,續道:「如果她真是個狠的,大可先把我帶進府裡,再使計弄死娘,再發賣張叔他們,把我養上幾年後,看哪家給的聘禮多、哪家可以幫她親兒子陞官,就把我給嫁出去。娘怎能相信一個憎恨你的女人,會為你的女兒尋個好歸宿?」
「可你爹……」
「爹能讓咱們依靠嗎?如果爹可以,十幾年了,我們不會過這種日子。一個月十兩銀子?哼,哪怕是柳氏用來打賞下人都超過這個數兒。在爹眼中,我們不過是個甩不掉的尾巴,能敷衍便敷衍著。
「昨兒個程家之所以找上門,說穿了,就是上回女兒陪張叔到程家要月銀,見到大伯父一面,他覺得女兒樣貌不差、進退有度,或許能夠藉著聯姻,幫程家謀得些許好處。容女兒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程家就是一窩子豺狼虎豹,我敢打賭,不出五年,程家惡事做盡,定會遭到報應。」
受傳統教養長大的凌湘急急摀住女兒的嘴,咒罵親人長輩、忤逆不孝,才是會遭報應的。「那可是你的……」
凌馥雙打斷娘親的話,非要把話說絕,「娘,別再對我說那是我的爹、我的長輩,在他們做盡壞事後,在我心裡,他們就是狼子野心、就是土匪強盜,必須遠離才能得到百年平安的魔鬼。聰明人不會與魔鬼共舞,只會敬鬼神而遠之。
「依我看,柳氏發賣我們,非但不是壞事,還值得慶幸,遠遠離開那片齷齪地,我們才有機會重生。」
「你在胡說什麼,從今以後,你我就是奴籍,是一輩子的下人。」
「娘,你就相信女兒一次吧,我會好好做事,會努力攢銀子,會想盡辦法幫你和張叔張嬸、筆兒紙兒贖身,我發誓,絕對不會讓你們當一輩子下人!」
凌湘震驚的看向女兒,女兒向來乖巧聽話、溫柔體貼,沒有什麼主見,可如今怎麼變得這般勇敢堅毅?是長大了,懂得心疼娘、想要保護娘了?還是被逼到底,無法不反抗?她說不出胸口裡裝得滿滿的,是心疼、心喜,還是歉意。
無論如何,事實已定,再爭執也不會改變現狀,再一次,凌湘向命運低頭,她抱住女兒,喃喃道:「好,娘信你,不只信你一次,以後你講的每句話,娘都相信。」
凌馥雙見終於說服了娘親,心中的大石總算放下了,她相信團結就是力量,只要他們一家齊心,絕對能夠掙脫困境。
趁著眾人整理行囊之際,凌馥雙從後門溜出去,繞到傅子杉家的後門。
門依舊虛掩,看來這位神捕對這裡的治安還真有信心。
從後門進屋,往前面繞,經過中庭時,她發現前幾天要死不活的男人已經站在樹下練拳。
恢復得這麼快?那兩顆是神仙藥嗎?這麼好用的東西,如果可以大量生產……她有了中樂透的快感。
凌馥雙站在不遠處,耐心的等他把一套拳打完。
他的動作很流暢,像跳舞似的,她不曉得原來練武這麼帥,Rain拿什麼比?
打完拳,傅子杉拿起掛在樹幹上的布巾擦拭汗水。
她連忙跟上前,帶著感激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但他像沒看見她似的,邁開長腿,快步往屋裡走。
凌馥雙只好小跑步想要跟上……砰!她撞上他的後背。
不是她的錯,是他突然停下腳步,不過、不過……哇,好濃郁的……不是汗臭啦,是男性荷爾蒙,讓人忍不住想要多吸幾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