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了!不要再想他,她只要做好分內的事即可,其餘的皆不是她所要關心的。
全吉祥煩躁地命自己什麼都別想,小臉嚴肅跳著驅鬼舞步,不願再浪費心思在不該想的事情上。
可是人的心又豈能輕易掌控,她愈是不願去想,腦子愈是充滿他的身影,她根本就沒辦法輕易將他自腦海中抹去。
項子熙離開全吉祥後,以輕功穿梭於戶部尚書府,今日皇上特地邀六部尚書與其他朝中重臣一道到城外西郊遊園賞景,趁著田正文不在府內,他可以有更充裕的時間尋找田正文侵佔國庫的證據。
他首先找的就是田正文的書房——「暢書閣」。他無聲無息潛入書房,即見書房內牆上掛著多幅古董字畫,一旁的黃花梨木書櫃中擺滿書冊,他翻閱書冊,掀開字畫,四下尋找有無密室暗格。
在尋找的同時,他分神想到了在另一邊裝神弄鬼的全吉祥,想到此,他的表情不禁放柔,隱隱的微笑浮現於唇角。
那天,他衝動地抱了全吉祥,原以為全吉祥會推開他、臭罵他,結果竟沒有,全吉祥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放聲大哭,聽到全吉祥大哭,他先是怔了下,隨即明白全吉祥是悲從中來,再也忍不住,才會不顧一切地抱著他痛哭失聲。
他不知道全吉祥受過多少苦,可聽著那撕心扯肺的哭聲,可以明確感受到全吉祥心中積壓許多痛楚,而那些痛苦肯定是全吉祥一輩子都不願說出口,一輩子都不願再回想起的。
聽著全吉祥令人心疼的哭聲,他很想分擔那些痛苦,不想讓全吉祥再獨自一人忍受著痛苦煎熬。
他對全吉祥的感情似乎變得很奇怪,全吉祥傷心,他跟著難受;全吉祥流淚,他感到心疼;全吉祥開心,他會跟著微笑。
他的情緒隨時都受全吉祥牽動,他的冷靜自持消失得無影無蹤,他變得不再像他自己。
「項子熙啊項子熙,你究竟是怎麼了?」他打開黃花梨木亮格櫃櫃門與抽屜搜著,自問。
「為何會對一個不知真實面目的人牽腸掛肚?」簡直是瘋了,他雖沒見過全吉祥的真實相貌,但起碼知道全吉祥是個男人,能讓他牽腸掛肚的男人除了父親便是弟弟們。
今日,他為一個不是家人的男人而牽腸掛肚就算了,糟的是他對全吉祥的牽腸掛肚非兄弟般的牽腸掛肚,很清楚不該這樣也不能這樣,可是他卻控制不了自己。
這種感覺是否如子麒對丹雅、子堯對淡幽一樣?
他是否在不自覺中走上不該走的路?
倘若全吉祥知道自己對他的感情不再單純,肯定會嚇得敬而遠之,他搖頭苦笑,他不能不顧及全吉祥的感受,不能再放任情感飛馳。
「是該適可而止了。」他如是告誡自己,將找不到證據的黃花梨木亮格櫃櫃門掩上,抽屜推回。
「項子熙,你不會想讓全吉祥覺得人心險惡,再添一樁不開心的事吧?」他希望全吉祥能夠開開心心地過每一天。
「清醒點,項子熙。」頭一個讓他心動的人竟是個少年,他再次搖頭苦笑,莫非他有斷袖之癖,才會虛長至三十一歲不曾對姑娘家動過心,但若說他有斷袖之癖也說不過,因為除了全吉祥外,他未曾對其他少年男子有過異樣情愫,難道他的怪異因全吉祥而起?
項子熙放下手中的青花梅瓶,將心思再次轉回到正事上,環顧四周,「暢書閣」並不大,擺置不少珍貴的古董,雖每一樣都價高珍稀,卻不能單單憑此就指稱田正文侵佔國庫,需要找出其他更多更有力的證據來才行。
他在書房裡四下找過,除了古董珍玩與書籍外,並無發現有密室暗藏其中,田正文若不是清白,便是將侵吞的錢財另置他處,項子熙相信皇上會得到田正文侵吞國庫的消息定非空穴來風,否則皇上早就一笑置之,不會私下命他調查。
除了書房是田正文最有可能藏放侵吞的錢財之外,另一個可能的地方就是田正文的臥房——「攜春居」。他不認為田正文會將大筆金銀財寶放離自己太遠,一定是放在隨時都看得到、拿得到的地方。
只是要潛入「攜春居」會比潛入書房困難,因為「攜春居」為主臥房,戒備比「暢書閣」要森嚴,看來他得讓全吉祥繼續裝神弄鬼,好讓他擁有更多時間在「攜春居」找出證據。
在「暢書閣」一無斬獲,項子熙並不感到氣餒,他深信只要沉著有耐性,終究會讓他查個水落石出。
忽地,外頭傳來震天響雷,緊接著便下起了滂沱大雨,他想到了還在外頭開壇作法的全吉祥,火速掃視書房一遍,確定所有事物都歸於原位,讓人瞧不出有遭人翻動過的跡象,即足不沾地離開「暢書閣」。
全吉祥無言地站在大雨中,原本就瘦小的身軀經大雨一淋,顯得更加乾瘦。
「……有沒有搞錯?我又沒祈雨,怎麼會打雷下雨?」她喃喃自語,這雨下得之大,打在身上都會覺得像被小石子打中,不如暫且先到迴廊避雨好了。
雨水將她全身上下都給打濕了,一張小臉也濕得難受,未加細想,便以衣袖拭淨臉上的雨滴。
「這場雨不知會下多久……」不曉得項子熙得手了沒,他這麼久沒回來,不會是出事了吧?
項子熙身上沒沾到多少雨水,一回到「承花居」,他馬上搜尋全吉祥瘦小的身影,見全吉祥沒傻呼呼的站在大雨中繼續淋雨,他放心地笑了。
「你可回來了。」全吉祥察覺到他出現,忙轉身看他。
全吉祥猛然回頭,項子熙嚇了一跳,這場雨不僅讓全吉祥成了落湯雞,也洗去了全吉祥臉上的膠,項子熙所看見的是一雙靈燦的大眼,襯著挺俏的鼻子與櫻桃小口,他的視線不動聲色往下移,她的身形雖然乾瘦,但寬大的衣袍經大雨淋濕,隱約還是可以看出女孩子家身段。
原來她是女兒身!項子熙如釋重負地合上眼。
「你怎麼了?被發現了?」全吉祥不曉得這場大雨洩漏了她的秘密,見他合上眼,誤以為東窗事發,準備腳底抹油開溜。
「沒有,沒人發現。」是她的秘密被他發現了,這個說謊成精的小姑娘。
「幸好,如果被人發現,我一定會撇清關係。喂,你幹麼老盯著我瞧?有什麼不對勁嗎?」項子熙瞧她的表情好奇怪,她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彷彿有不知道的事正在發生。
「沒有,沒有什麼不對勁,一切都很好。」簡直是好得不得了,項子熙從此無須再懷疑自己的癖好,他高興得將她攬入懷中。
「你怎麼突然對我動手動腳?別忘了我是你師父,徒兒抱著師父成何體統?當心我拿桃心木劍打你。」全吉祥虛張聲勢地嚇唬他,再次被他擁在懷中,還是很害羞,不過也夾帶著喜悅,只是這項子熙是不是哪裡有毛病,怎麼老愛抱人?
「以後我就叫你吉祥。」
「什麼?你沒頭沒腦的在說什麼?」全吉祥被他弄糊塗了,她說要打他呢!他怎麼扯到她的名字上頭來?
項子熙笑著將她抱得緊緊的,他懷疑如果他沒提及已知她是女兒身,她恐怕是不會主動告訴他了,他等著看,待她發現他知道她是女兒身時會有怎樣的表情。
「咳!咳!輕點,我快要喘不過氣來了。」全吉祥咳著,這項子熙的動作愈來愈詭異,他該不會是中邪了吧,不然怎麼會突然抱著她直笑?剛才她胡亂跳一通就下雨打雷來,要不要晚點再胡亂跳一通替項子熙驅邪?或許她真有術士開壇作法的天分,隨便跳就能祈雨驅邪什麼的。
項子熙不曉得全吉祥心裡的盤算,否則一定會覺得她太有趣而捧腹大笑。
「全吉祥,你是個可愛的……誰?!」項子熙本來要拆穿她的真面目,猛地感覺到有人出現,忙將全吉祥的小臉壓進懷中,低喝。
「我……我是府裡的僕婦,二夫人見突然下起大雨,要我過來看居士有什麼需要。」萬金珠畏畏縮縮自暗處走出,忐忑不安地看著抱在一起的師徒倆,心裡儘是鄙夷,這兩人師不師、徒不徒的抱在一塊兒成何體統?而且還兩個都是大男人,事情若傳了出去,能聽嗎?
萬金珠不知道的是,楚嫻淑之所以派她過來,是因為服侍楚嫻淑的僕傭皆知逍遙居上正在開壇作法驅除惡鬼,若有人不小心過來,恐怕會被惡鬼纏身,但現下突然下起大雨,楚嫻淑擔心這場大雨會壞了逍遙居士的法力,幾番考慮下,決定派個倒楣鬼來一探究竟,而萬金珠就是那個倒楣被挑中的人。
倚在項子熙懷中的全吉祥聽見萬金珠的聲音,全身一僵,光聽聲音就知道是她娘,那天她們倆擦肩而過,什麼話都沒話,今天因緣際會下,她娘又出現,她想過不再見她爹娘,可是真碰面,還是會想再看一眼,她知道這樣的想法很矛盾,可她也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