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丞相一再囑咐我們要小心對方的原因。」令狐九以手支額,「雖然外人都以為黑羽國的將士是實心眼的勇士,但其實有哪個王權掌控者會只有一顆單純的赤誠之心?」
「但是光憑九使和屬下兩人之力,可以把黑羽國的真實情況摸清楚嗎?」
「是不容易,但若非如此,黑羽國肯定不會讓我們輕易上島。只有人越少,他們的戒心才會越低。」
「嗯,屬下記住了!」年輕的面龐煥發著興奮的光彩,彷彿即將面對的不是將要危及生命的腥風血雨,而是一次有趣的歷險。
看著這位與自己有過生死患難之交,非親手足卻勝過手足的屬下兼唯一的朋友,令狐九不由得在心底微微歎了口氣。
這是他開始為朝中效力後第一次單獨執行如此重要的秘密任務,不知道為何令狐笑會選中他。
雖然就家族的血緣關係來看,他們是同父異母的至親兄弟,但是人生境遇卻大不相同。
令狐笑自小就被視為繼承令狐血脈的重要人選,資質聰穎異常,在同輩中無人能出其右,即使是長輩或是王公貴胄,見到他也會禮敬幾分。
而他也不負眾望的,十九歲經考學入主朝廷,二十一歲已經官拜丞相,權傾天下。這等輝煌的成績讓令狐一家上下光榮,也讓令狐族掌握聖朝權脈的傳統得以延續。
而令狐九走的完全是相反的路。
與令狐家陰柔俊美的外形不同,他生下來就天庭飽滿、濃眉闊鼻,這種容貌若是在尋常人家並沒有什麼,在令狐家卻成了異類,使得族人對他全無好感,再加上他不似令狐族人天生七巧玲瓏,善於謀算爭鬥,永遠都只是安靜沉穩地坐在一旁,與世無爭,因此就連他的父母也都很少關注他的存在。
別人滿週歲的時候就會敘齒排行取名立號,可他一直都沒有屬於自己的名字。大家只是習慣地以他的排行來稱呼,叫他「九少」,久而久之,他的名字也就變成「令狐九」。
他對權勢沒有野心,也不關注,雖然從小練武,卻無入朝之心,直到一年前,令狐笑竟然親自找上他,說服他出任聖朝的營運大使,這一委任不僅讓令狐族上下詫異,連令狐九自己都覺得奇怪。
但是令狐笑向來一言九鼎,用人也都有其精妙之處,無人質疑。
令狐九是個隨和的人,既然同為令狐家族一份子,對於令狐笑的委任,也就爽快地應承下來,至於怎樣做、做什麼,他並不在意。
身為營運大使,無非是就海運河運等諸多項目,以聖朝使者身份與三國進行協商,不過一直以來,他都只是以信件跟三方往來辦公。
可就在三天前,令狐笑忽然密召他入府見面,委派他出海巡查,並說有密令隨後將至。
見他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令狐九也沒有多問,依令行事。
在海上徘徊等待了三天,等來的是令狐笑命他出使黑羽國的信函。既然是出使,為何不光明正大早做準備,卻要這樣悄無聲息地出門,又略顯貿然莽撞地隻身去造訪?
一切答案都在令狐笑的密函之中—
黑羽早生異心,近日暗中舉動頻頻。吾疑其陰謀作亂為時不遠,已派人先行探查,然派出密探並未按日返回,恐遭毒手。汝此番以使者身份登陸黑羽,須做到不卑不亢、光明磊落,勿使對方生疑,並盡力探知對方情況。歸期待定,等吾消息。
這封信讓令狐九看得有些莫名其妙。如果派出的密使中了對方的圈套已經被捕,此時他再去,不是羊入虎口,讓黑羽人抓住任其宰割嗎?更何況如果對方知道聖朝已經對他們的行動有所察覺,他這邊要做密探,又要做到「不卑不亢,光明磊落」,也實在是難上加難。
雖然情況光想就覺得棘手,但令狐九知道已經是沒有了退路,只能前進。
黑羽國,這個手握重兵,始終以一朝三國保護者的身份自居,為其他一朝兩國培育出無數英雄將領的英雄之國中,到底潛伏著怎樣的凶險暗流?
令狐九無法想像,於是索性連猜測的心思都省去,只等著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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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羽國
接到令狐笑的公文之後,黑羽龍盈便召集了幾位心腹臣子商議。
自從五年前接任黑羽國國主之後,黑羽龍盈便極少出國,因此留給外界的印象一直是神秘的、冷靜的、能力卓絕的。
事實上,她能坐上今日之位也的確是依靠自己的本事。因為黑羽國向來只重實力,不重血統,當日在校場之上,她連戰三天,力挫十餘位挑戰者,終得先王的欽點,成為下一任黑羽國主的不二人選。
黑羽人向來敬重英雄,因為黑羽龍盈這一場的大戰,在其奪魁之後,所有臣民對她皆極為敬服,沒有人會對她的女子身份多做非議。
黑羽龍盈雖然是女兒身,但長長的秀髮常年都束髻於頂,只露出雪白素淨的一張美顏,清麗中自透著一種冰冷的威嚴。
面前展放著那張雪箋,她的明眸從眾人面上掃過,「這件事,諸位大人怎麼看?」
掌管海防的黑羽言武率先開口,「按照舊例,每隔三年聖朝本就會派營運大使出訪各國,巡視海防,聯絡事務,對於這次朝聖的行動,我們也毋需多做猜忌。」
內宮總管黑羽文修卻冷笑道:「但這一次顯然令狐笑另有目的。早不派人,晚不派人,偏偏在幾天前出現內宮的那名神秘刺客自殺後安排了這次的出訪,要說沒有鬼,誰相信!」
黑羽言武搖搖頭,「那名刺客到底是誰派來的還不知道,總不好沒查清楚就直接把帳算在聖朝頭上。」
黑羽文修又冷笑,「只有你這個莽夫是實心眼,死也不信那刺客是聖朝派來的。除了聖朝,玉陽和金城有什麼道理派人來刺探軍情?那人明擺著是來竊取情報,事跡敗露就自殺,這是令狐族向來的行事作風,難道你都不知道?」
黑羽言武臉色微變,「我雖然是個莽夫,但也知道怎樣做對黑羽最好!」
黑羽龍盈抬起右手,讓剛要說話的黑羽文修也止住聲音。
「無論怎樣,這個營運大使的來訪我們是不能拒於門外的。」她沉吟說道:「非但不能,還要好好款待,畢竟他可是聖朝的代表,我們不能讓他抓到一點把柄。」
黑羽文修問:「王,這個大使就是剛上任不久的令狐九?」
「嗯,是的。」
黑羽文修笑道:「這就好。」
「怎麼說?」黑羽言武不解地問。
「這個令狐九據說是令狐家族最沒用的一個人,只因為是令狐笑的親兄弟,所以才給他安排了這個官當,如果是他來,我們便毋需太過擔心。」
黑羽龍盈搖頭,「不,因為是他來,才要特別留意。」
兩位臣子一怔,「為什麼?」
「令狐笑從來不是個用人唯親的人,任何一個人,安插在任何一個位置都有他的道理,出使我國這樣的大事,他也絕不可能派一個酒囊飯袋來,更何況,此行的目的也必定包括對我國的偵探。令狐九不得聲望並不見得是因為他笨。」
說到這裡,她的手指在信紙上的那個「九」字旁狠狠一戳,「懂得韜光養晦,收斂鋒芒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黑羽言武一震,霍地起身道:「讓臣下去會會他!」
她笑了,「將軍不必太心急,他是來出使,又不是來打仗。但為了防止他四處查探,我已經決定給他安排在一個好地方,方便監視他的行蹤,也不讓他有機可乘。」
「什麼地方?」
她眸光流動,轉向黑羽文修,「這件事就交給大人你了。」
黑羽文修眼波一跳,「您是說,讓他住在內宮?」
「試問國內還有哪個地方會比內宮的守衛更森嚴?」她的笑容很冷,沒有顏色和溫度,「就算他令狐家再有本事,我也要讓這個令狐九無功而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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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黑羽國的海境線不過數百尺的位置,一艘通身漆黑的黑羽戰艦停在那裡。遠遠地,船上的人對著正在靠近的令狐九一方大聲喊話,「來的可是聖朝使者?」
那人聲如洪鐘,從風高浪急的海面上傳來竟然清晰得猶如在耳邊一樣。
令狐九站在船頭,身邊的侍衛夏南容問道:「我們該怎樣回答?」
「現在不急著回答。」
「啊?為什麼?」夏南容很是不解,「如果我們不回答,對方只怕以為我們不尊重他們。」
令狐九卻道:「距離這麼遠對方就出聲打招呼,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
「他是想炫耀一下他的內力不凡,如果我也出聲回答,便是做了和他同樣的蠢事。還未登島,就讓別人對你的實力摸了個大概,這是大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