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1)
依照中國傳統習俗,從正月初一到正月十五的元宵節都算新年,濃厚的年味瀰漫大街小巷,張燈結綵,喜慶歡樂到了元宵節這天是最高潮,各處廟宇應景的推出猜燈謎活動,彷彿要把握最後一刻玩樂時間,把氣氛炒到最高點。
但是對白雪而言,新的一天就是新的挑戰,鬆懈是最可恥的事情。
尤其三個小時後她即將搭機前往利比亞,商議的合作契約金高達兩億美金,此行是決定她今年績效的重要指標,只准贏的壓力讓她連大年初一都待在公司埋首看資料,不過此時她的心情卻是憤怒的。
「出發在即,為什麼還要我去什麼鬼廟參拜?」
「不是廟,是拜訪一位大師,因為這是夫人的請求。」特助簡克用負責開車,面對主子的怒火,維持一貫的旁觀立場,迅速點出重點。
香港半山豪宅林立,從干德道進入中區開車不到五分鐘,白雪不悅的噘起嘴巴,人已經來到鬧區,這種身不由己的感歎還來不及化成尖銳的言語,就被他一桶冷水燒熄。
「只是去算個命,不會耽誤多少時間。」面對自家主子的任性,簡克用盡量把口氣淡化處理,免得讓她逮到機會又拿喬。
「這算命師最好有這麼準,如果這麼準,怎麼不算出下一場賭馬冠軍獎落誰家?」
「聽說這位卜算師師承周文王一脈,在中國是出世高人,不少達官貴人看見他都要尊稱一聲老師,這次來香港不替人卜算,純粹遊歷,增長見聞。」
「所以我現在要去拜會的是山寨版?」
「根據夫人的說法,這位大師宣稱和你有緣分。」簡克用平緩的將車子駛進停車格。
「你相信?」
「讓夫人安心就好。」
「只是見一面就可以走?」白雪不等他開門,逕自下車。
簡克用深諳主子的急驚風性格,於是率先一步和門房打交道,「我們有約好要求見李老師。」
「白小姐嗎?」
「對。」簡克用應聲。
「這邊請。」門房是個約五十歲的壯年漢子,下盤四平八穩,挺直背脊走路,應該是練家子。
在大樓裡居然有淙淙的水聲,入眼的竹林旁有一張古式平桌,焚香裊裊。
最讓人無言以對的是有一支旗子,大刺刺的寫著李鐵拐神算兼限時推出之猜燈謎。
門房看見兩人對旗子有興趣,開口解釋,「那是老師的童心樂趣,白小姐要的答案,老師已經放在桌上的信封裡。」
「所以老師?」白雪壓下不滿的問。
「老師外出,出門前有交代,白小姐八字奇特,姻緣和貴人都是同一人,今年有一劫,但只要貴人在旁就可迎刃而解,至於是福是禍,全在白小姐的一念之間,老師交代,一切唯心而已。」
白雪拿起寫了她的名字的信封,抽出信紙,信上只有一行字,「雙月合一一級棒?」翻了前後,確定整張白紙就只有這七個字。「請問這是什麼意思?」
「老師交代不解籤,這是燈謎,還請小姐回去思考,畢竟這是小姐命中注定的姻緣。」
「好,我知道,謝謝。」白雪牙一咬,差點破口大罵,這簡直就是騙財,非法吸金。不過這樣也好,她趕時間,沒空聽江湖術士胡扯。
來匆匆,去匆匆,二十分鐘後,他們兩人已經在前往機場的途中。
「是我媽說要幫我問姻緣的嗎?」
「大師不讓人發問。」簡克用回答。
問題是,雙月合一一級棒沒有高深莫測,倒覺得有幾分耍人的意思。
「那你知道這謎底嗎?」
「影射你的另一半,應該是你要自己想。」
「真麻煩。」她想要的另一半……這答案已經在她心底十年。
管什麼天注定,她才不信。
二月,霪雨霏霏,只是這裡的冷雨不若台灣,沒有夾雜著冰風刺骨,反而洗滌了前天艷陽高照所殘留的暑熱,氣溫變化忒大,但她喜歡這種天氣。
只有六層樓高的酒店,已經可以俯視的黎波里市容。
酒店大量石灰色的建築隱約帶有交叉拱頂的影子,證明曾經受羅馬統治所留下的軌跡。
「如果確定沒有問題,今天就簽約吧!」白雪緩緩的轉身,走回桌旁,替會議畫下句點。
「石油探勘的鑽具一次性汰換的費用過高,我們希望分成兩年陸續更換。」為首的耆老說著法語,還帶著濃厚的鼻音,經過連續六天的斡旋會議,明白當初他用輕視睥睨的態度太輕敵,眼前這東方來的小女孩是多麼犀利的對手啊!他們完全討不到任何便宜。
「每次更換就需要停止作業,重啟作業還要再花一星期的準備,時間就是金錢,如果貴國認為無所謂,我方當然尊重,沒有意見。」
耆老瞠目結舌,最後用阿拉伯語和幕僚商議。
白雪差點冷哼出聲,明明靠著石油日賺斗金,卻連更換鑽具都想要分次,好求得不用一次性支付龐大費用,只要他們的上位者少買幾輛坦克,或者不要邀請一些明星飲酒作樂就有錢了。
她轉頭,看向做會議紀錄的簡克用,「你訂機位了嗎?」
「訂了明天,德國航空。」
「延後一星期,他們今天又要采拖延計。」
「我不建議再延,東部今天發生大規模抗議,從突尼西亞延燒到埃及的這把火,恐怕在利比亞已經擋不住了。」
「我不是在徵詢你的意見。」白雪再度轉身,看著窗外。
從小陪她到大的特助簡克用斂著眉頭,清楚的知道她心意已決,就不容易再改變。曾幾何時,他細心守護的小女孩已經長大,合身的黑色套裝包裹著柔馥婀娜的身段,腦海中甚至很輕鬆的就可以描繪出解開髮髻後,鬆軟如雲的秀髮披散在肩上時的美麗。
成熟的美麗,她真的已經長大!
形同魏征身份存在的特助身份應該功成身退,簡克用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臨,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烏黑的雲層籠罩天際,厚重到彷彿連心房都被壓著,狠狠的,幾乎要讓人喘不過氣。
早上在飯店附設的餐廳喝黑咖啡是白雪揭開一天序幕最重要的儀式,來往的旅客臉孔都蒙上一層焦躁,坐在餐廳裡都可以聽見從大廳傳來的叫囂聲,法語夾雜阿拉伯語,甚至還有外籍旅客的英語。
退房的要求沒有間斷,還有和航空公司的爭執、班機的起降取消,這些全要求飯店人員從中充任翻譯,且有不少穿著自家公司的背心和掛著工作證的記者出入,他們全部穿著防彈背心……這些都讓她不自覺的皺起眉頭。
她知道昨天街頭爆發大規模反對派人士抗議,接著政府派出鎮暴武裝驅散群眾,難免發生流血衝突,但是當地的新聞媒體封鎖消息,能知道的訊息不多。
根據眼前的情況,她推論很不樂觀,這樁合作案要暫時擱置了。
只是,她的簡特助呢?
萬能特助簡克用,戰無不克儘管用,這是黑郁潔幫他套上的順口溜,確實很貼切,也符合她對於他的行為,真的是人盡其用。
他向來寸步不離的照應她的需求,今天怎麼到現在還不見蹤影?
烏雲深處開始出現閃電,不久傳來震耳的雷聲,像是狠狠的劈中心房,讓她不自覺的跳顫,趕緊喝一口黑咖啡,熱騰騰的苦澀熨燙過喉嚨,到達胃部,卻無法減少泛上四肢的疙瘩。
他到底去哪裡了?
白雪把一整杯黑咖啡倒進胃袋,得到的是空泛和胃痙攣。
簡克用到底跑到哪裡去?難道他出門了?
站起身,她想要換到靠近大廳的座位,可以直接面對大門口。
「要回房間嗎?」熟悉的聲音自她的背後傳來。
莫名的,白雪不再焦躁,整個人穩定下來,「差不多,咖啡都喝完了。」
「怎麼又空腹喝?這樣對胃不好。」
簡克用看見可頌完全沒有動的擺在白色瓷盤上,朝服務生招手,請服務生再送鮮奶和咖啡過來。
當他在對面坐下時,白雪這才看清楚,「怎麼這麼狼狽?你去哪裡?」
曾經雪白的襯衫沾滿灰土混合雨水已經呈現黑污黃漬,如果不是她知道他只穿白色襯衫,根本猜不出顏色,更別提凌亂的頭髮全被雨水淋濕而貼著頭皮。
「先去換套衣服,再下來吃,這樣會感冒,而且很髒。」
相對於白雪一臉嫌惡的表情,簡克用只是微笑,很清楚這是她慣有的表達關心的方式。
「我叫的那些東西是給你吃的,多少吃一點,你的胃已經開始抗議,我們等一下要去機場趕飛機,這架飛機不提供任何餐點,空腹太久,你會受不了。」
「飛機?可是現在機場不是已經取消所有班機的起降?」白雪明明聽見櫃檯人員和機場地勤人員溝通後,翻譯成英文,告訴霸佔大廳的旅客。
瞧!現在大伙拿著行李,還不肯離開大廳。
「這架飛機是私人小飛機,只能把我們送到法國馬賽。我已經通知法國分公司幫忙,他們會提供一切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