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盤菜端上桌,就可以用了。」他三、兩下將野菜盛進盤裡,轉身走來坐在她對面。「吃吧。」
「這是你進村子搶來的?」雖說這桌子菜色豐盛,有肉有菜,還有熱湯,但也不表示她的良心會因此被收買。
按著肚皮,蔣奾兒其實也很想不管自己那不值幾兩銀子的道德,先專心祭飽五臟廟再說。然而面對他,她就是忍不住強裝起那無所謂的面子。
「搶?你以為我和你一樣沒用?」滕罡露出嘲諷的笑容,譏笑她的不識好歹。
他舉箸,端起碗來開動,吃得津津有味。
哼!她沒用?她若沒用,昨夜還分他一餐?這男人簡直是不知感激。
見她遲遲不動手,一臉戒備,滕罡就感到好笑。
「這肉是山裡獵來,而野菜則是崖邊摘來的。」滕罡看著她,眼中有著想笑卻又強制壓抑的情緒。「你昨天在崖邊,應該是想要找這幾種野菜吧?」
聽聞他如此說道,蔣奾兒俏臉「轟」地漲紅,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他非要這樣掀她的底不成?
「你……」蔣奾兒指著他的鼻,嘴角隱隱抽搐。
「看來我是猜對了。」滕罡頷首,說完後,他又繼續埋首用餐。
這男人賴在這裡是專門來氣她不成?咬著紅唇,她狠狠地瞪他一眼。
「快吃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我沒你挑嘴!」少將她當成嬌滴滴的千金小姐,她窮慣了、餓慣了,有得吃什麼都好,更不像他那樣講究。
「我也不挑,但昨夜那餐我真是吃不慣。」根本是難吃至極!滕罡搖頭,虧她一個女孩子家,不擅煮食,能嫁什麼好夫家?就算嫁了,也只會被人嫌棄。
「你命好,當然有得嫌。我窮到快被鬼抓走了,有什麼能耐挑?」
滕罡夾了塊獵來的雉雞肉給她,沒有多餘的調味,這些東西在京城裡可是端不上茶樓的粗食。
「就算把東西給你,你也不見得能張羅出多像樣的膳食。」光看昨晚那餐飯,就知道她的手藝有多差勁。
「是是是!你什麼都好、什麼都強,瞧得小女子我好生羞愧……」蔣奾兒用嘲諷的語調道。
不過話聲一轉,她正色瞪向滕罡。
「你還要賴在這裡多久?」她可不想在下一頓飯時,又見到他。
「你什麼時候肯跟我走,我就什麼時候離開。」
既然人找到了,滕罡也不急著要走。
衛泱沒給他個時限,貴風茶樓就算缺了他這大庖,也有其他人頂著,他無須趕著回去。
「喂!你賴定我不成?」蔣奾兒聞言,又動氣了。
「你說呢?還是要我逼著你走?」言下之意,就是希望她自己心甘情願些。
「我是不會為天朝做任何事的!你省省力氣。」
滕罡揚眉。「要不要為天朝做事,那是你的選擇。而我,只要把你帶回貴風茶樓。」其餘的,他一概管不著,也不願多膛渾水。
「你是牛嗎?怎麼講不聽!」他擺明就是要和她槓上嘛!「昨日我說了那麼多,你沒半句聽進耳裡嗎?」
「你昨晚哭哭啼啼,像個孩子般撒潑叫嚷,誰知道你說什麼!」他低笑,想起昨日便感到好笑。
然而在他心裡,卻升起一絲奇異的情緒。宛若在她身上,也同樣看見另一個自己,都是那樣地無依無靠、獨自一人。
滕罡望著那張並不是特別出色的面孔,仔細端詳著她,撇開她臉上因疏忽而弄傷的疤痕,意外發現清麗的她,可比風中展曳的小白花,那樣清新甜美。
噘著嘴,蔣奾兒叛逆的模樣簡直像是頑劣的毛頭小子。
滕罡拿她沒轍,這丫頭活脫脫就是個娃兒,不過是徒長歲數罷了。
「你再不吃,那麼我就獨享,事後可別嚷著說我整你,不給你東西吃。」
只見她媚眼一瞪,就算諸多不滿,也識相地什麼都不說用起膳來。
舉箸挾食,才剛吃一口便讓人驚喜,蔣奾兒一臉不可置信地看著滕罡。
「好吃嗎?」瞧她驚訝的模樣,他心裡有數。
好說歹說,他也是貴風茶樓的第一大庖,讓茶樓裡日進斗金。餵飽許多老饕刁鑽胃口的他,少說也是天朝內數一數二的庖子。
蔣奾兒頭點得快要從脖子上滾下來,大眼裡蓄滿感動到無以復加的淚水。
天啊!她從沒吃過如此可口的食物,不過是一塊肉,鮮甜美味得彷彿是天上獨有,人間少見的珍貴食材。
「既然覺得好吃,就努力多吃些。」瞧她不知餓了多少年,舉箸的手纖細得讓他覺得只清兩根指頭就足以折斷它。
「好、好……」蔣奾兒口齒不清地答應,狼吞虎嚥得像被餓鬼附身。
滕罡支著下顎,滿意地看著她,從未看過有人吃相如此不端莊,但她似乎很開心、很滿足。身為庖子,這應當是最快樂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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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等等我行不行?」細軟的嗓音嚷著,諸多不滿。
滕罡僅是回頭瞧她一眼,又自顧自向前走去。
「喂!」見他沒搭理自己,蔣奾兒扯起嗓門。
他人高馬大的,腳程比她快上一倍,多等她一會也不行?
藍天下、綠林中,飛禽走獸在其間,而兩人一長一短的身形,也夾雜在其中。
她真是腦子被雷給劈中了,才會興起跟在他屁股後邊的念頭。
蔣奾兒皺著張臉,搖搖擺擺跟在滕罡身後,就是不信他到底有多大的本事,能夠張羅起那一桌吃食。
山路崎嶇,稍不留心,便可能栽進一旁懸崖,昨日她就是一時不察,才會發生那樣的意外。
走了一陣子,蔣奾兒見滕罡停在一個大坑前,臉上有淺淺笑意,像是尋到什麼獵物似的,她加快腳步跑到他身旁。
「裡頭有什麼?」她的大眼裡滿是好奇。
「看見沒?」滕罡朝她揮手,指向坑裡。
「嚇——」她倒抽一氣,掩嘴不敢吭聲。
「怕著了?」滕罡兩手抱胸,那驕傲的神態真是令人感到刺眼。
「你……你何時做的陷阱?」蔣奾兒指著倒在坑裡的山豬,她住在這裡有一陣子了,沒見過有這樣的走獸啊!
「早上。」他瞧了一眼後,又繼續向前走去。
「怎麼,不將它給扛回去嗎?」她尾隨著他,嘴巴雖然沒有說啥好話,可是心裡卻開始佩服起他來。
「不急,先到其他地方瞧瞧。」滕罡沉穩說道,語調有著鎮定人心的安定感。
「你應該當個獵戶才對。」這般魁梧的體格,加上又是個練家子,陷阱也設得很巧妙……這男人怎會如此無所不能?
「這是本能,為了求生存,不努力點怎行?!」他不像她,有米就吃飯,有菜就食菜,有肉就啃肉,凡事總得要留點退路才是。
她聳肩,一向隨心所欲慣了,這幾年她不也是這般悠哉度日?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過了半個山腰,滕罡要她留心腳下,免得踩到機關。
他一一檢查完畢,並且動手拆掉幾個原本搭好,要來捉走獸的陷阱。
「為什麼要拆掉?」蔣奾兒感到奇怪,見他拆得只剩一個,教人大惑不解。
「獵到那頭山豬,也夠吃半個月了。」瞧她今早的食量像隻鳥,說不準還要吃上一個多月。「既然有得吃,也就沒必要犧牲其他動物。」而這唯一一個,滕罡也當願者上鉤,怕的是她嫌吃膩,有機會換換口味也行。
他的慈悲心,讓蔣奾兒大感意外。他渾身殺戮氣息極重,眉宇間儘是戾氣,而能夠制服青鋼刀的人,也絕非泛泛之輩。
這樣的他,卻在這種小地方有著細膩的心思。蔣奾兒沒見過像他這般的人,一時之間,摸不著頭緒。
「走吧。」滕罡走回方纔的路,而蔣奾兒依然蹦蹦跳跳尾隨後頭。
「我以為你最愛做的事,就是趕盡殺絕。」其實,她想要誇獎他的好心腸,但一開口就是刺耳的話。
他回首睞她一眼。「是這樣沒錯。」
冷冷的話聲傳來,蔣奾兒嘴角抽了幾下。他不是嘴巴最利嗎?她還以為他會和先前那樣找她拌嘴,不料他這回卻沒有搭理她。
「你……生氣了?」雖然他依舊面無表情,但總有說不出的詭異。蔣奾兒縮縮脖子,快步與他並肩走著。
「沒有。」
「你明明就有。」蔣奾兒鼓著兩頰,像只青蛙一樣。「我同你道歉。」
「不必。」滕罡拒絕,沒見到她的誠意。
蔣奾兒咬著唇,獨自生活多年,對於該如何與別人相處或是賠罪,實在是不得要領。
「不要就不要,希罕!」她扮個鬼臉,朝他吐吐舌頭:既然不願意原諒她,那大不了不要說話、不吃他煮來的膳食、老死不相往來。
等等!她本來就跟他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吶!
蔣奾兒跺著腳,覺得自己像個呆頭鵝。心一橫,她賭氣越過滕罡跑回原路,不想再與他同行。
見著她越來越遠的身影,滕罡心裡五味雜陳,難以形容此刻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