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修好了滕罡的青鋼刀。」今日,他見滕罡揮舞的青鋼刀,不再是原來的樣子,甚至此先前更具驚人的破壞力。「你將刀魂重新封進青鋼刀裡,不是嗎?」
蔣奾兒心裡暗驚,他怎麼知道蔣氏獨門的練法?「是誰和你說的?」
蔣氏之所以傳奇,除了先祖的驚人事跡之外,在於能造神器之人少之又少,而那人必須精通淬煉之術及封魂大法。
天地萬物,若要有靈有氣,須封魂入裡,才能具有靈性,通曉人的心性,而兵刀寶劍亦不例外。
古人造劍,為了鑄造干將、莫邪雌雄雙劍,不惜剪下頭髮、指甲投入爐中,求取精氣,煉就此雙寶劍。
而蔣氏煉造神兵利器,求的是精氣魂魄入裡,也就是將自己神魂封入鑄器中,以求更精進的靈性。然而,封魂過程中,蔣氏血脈因痛苦難耐,心靈越是純淨,孕育而生的掙扎意念越是強大,封入的靈力更是深厚。
「我看今早滕罡揮舞的刀氣,有別以往的強大,我就知道應該是你的緣故。」衛泱的微笑讓蔣奾兒有種寒進骨子裡的冷意。「不愧是蔣氏唯一領有天命的血脈。」
蔣奾兒兩手緊握成拳,心思單純的她,掩不住藏在體內的懼意。他一眼就識得青鋼刀的不同,天朝裡怕是只有他有這等眼力。
「我聽滕罡說,你不造神器?」
「想造,也得看我有沒有那個本事?」蔣奾兒苦笑,他們當真將她說得那麼傳奇?「我們蔣家人一輩子都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我也不例外。多年前我已經在爹爹的墳頭前起誓,此生不造一兵一器。」
「但你還是修補了青鋼刀,由此可知,你心底仍是個惜才愛物之人。」衛泱看著眼前飄搖的燭火。「如今,我請你到貴風茶樓作客,求的也是你的本事。」
「衛泱,我能修補青鋼刀,不代表我有能力造神器。」
衛泱眼裡閃過一絲火花,他抓過蔣奾兒的手,那曾因修造青鋼刀而灼傷沁出血絲、血肉模糊的手,如今已經痊癒,卻在掌心裡清清楚楚地印下一道烙痕。
「這是蔣氏背負的天命,由不得你!」這個印記,百年來才會出現一個。「我等了很多年,終於見到這樣一個你!如你所言,蔣氏不見得都有本事造出寶器,但那人偏偏就是你,繼承了維繫天朝的使命。」
蔣奾兒抽回手,慌張地辯駁。「荒唐!天朝如今安康強盛,何需我來著?這只怕是你一派胡言。」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若不造寶器,天朝留你這樣的人,也是無用!」
房內,朱紅色的燭火飄飄搖搖,將兩人的余影拉得長長的,投射在灰白的牆面上。
「莫非,你也想得天下?」說到底,他也是個野心勃勃之人。蔣奾兒哼聲,她早該知道他的企圖。
「天下?」衛泱笑開來,那朵笑容是嘲諷蔣奾兒的自以為是。「天下早已是我的囊中物,哪需要我在這裡與你多費唇舌?」對於那些,他從不看在眼裡。
「要不,你要神器有何用?天朝人處心積慮,連同你在內都非得到我不可,難道不是想擁有所謂的帝王之位?」
「除此之外,我還有更想要擁有的東西。」衛泱頗富深意地看著她。
「是什麼?」
「這你就不必知道。」他撫著下巴,那雙燦亮的眼眸,帶著幾分奇異的光彩。「一直以來,六神與天朝是共存亡的關係,今日得到你,也是助了六神一臂。滕罡應該沒與你說過,只要天朝亡,六神也就……」
「閉嘴!」一聲咆哮傳來,滕罡失控地推門而入,怒氣衝天。「你到底要同她說多少秘密?」
「滕罡?」見到他的身影,蔣奾兒顯得很開心,然而他的震怒,卻又讓她心情沉重幾分。
衛泱站起身來,走到蔣奾兒的身邊。「怎麼,那麼怕她知道不成?」
「我只是不想讓你左右她!」滕罡一腳踩進房裡,他不該讓衛泱有機會接近她才是。
按著她的肩膀,衛泱眼裡閃過一絲火花。「終究,也有咱們鬥神怕的事了。我總以為,你不動凡心。」
他這一句,讓蔣奾兒燒紅了面頰。為何他們總將這樣的事挑明了說?
「我的事,與你沒有干係!離她遠一點,她不是你手裡的傀儡。」
衛泱笑開來,當著滕罡的面,將蔣奾兒攬在懷裡,令他暴跳如雷。
「你該死!」
滕罡怒不可抑地衝上前來,而衛泱卻在這當口,低首在蔣奾兒的耳邊說上一句話,而這一句,卻讓蔣奾兒四肢顫寒。
衛泱見到她發怔的表情,得意洋洋地鬆開手,在滕罡一掌揮向自己面門以前,率先一步退離,閃過他的奇襲。
「你總是慢了一步。」衛泱笑他,俊容始終帶著淡淡嘲弄。
滕罡將她擁進懷裡,擔心地問:「他對你做了什麼?在我沒看見的時候,他對你做了什麼?」
他的緊張,讓蔣奾兒有些招架不住。「沒有,你想太多了。」
「真的沒有?」滕罡摸摸她的頭,按按她的肩頭,就是怕衛泱對她做了讓人想不到的事情來。
「你到底在怕什麼?怕我蠱惑她的心不成?」衛泱的話傳來笑意,令人不由得生厭。
「滾出去!」滕罡咬牙,不願在蔣奾兒面前傷了和氣。
「自從你回茶樓後,老是暴暴跳跳的,這脾氣若是不改,小心有人吃不清。」衛泱扔下這句,便瀟灑地走出房門。
蔣奾兒看著他,他剛毅的臉龐夾雜著對她的不放心與擔憂。
「你在惱些什麼?」回到這裡,她沒見到他舒展過眉頭,反倒是兩人先前在一塊兒跑給追兵追時,他還有幾次是笑著的。
雖然笑容不大,卻也是發自內心。蔣奾兒不敢說自己有多瞭解他,但這一點點的觀察,還是有幾分的把握。
「我怕他要你做你不願意做的事。」
「滕罡,你總當我是個孩子,對嗎?」她不似他穩重,也沒他見多識廣,甚至有時還毛毛躁躁,遇上事還會哭哭鬧鬧的,但不表示她永遠都長不大。
「你在說什麼?」他歎了一口氣,也覺得自己的慌張顯得可笑。
蔣奾兒扁著嘴,面對他的不安,她甚至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
滕罡沮喪地坐下,內心焦躁不安。「其實看到這樣的自己,我也覺得窩囊。」從前,他無所懼、無所畏,永遠考慮的,也只有獨自一人。
這句話,輕輕地敲進蔣奾兒心中,她伸出手攬住他,讓他靠在自己的心窩裡。
「是我太任性了。」他的心情,她總是忽略。儘管他看來堅強,但終究也是個人,怎可能收去所有喜怒哀愁?
「六神沒有你所想那般無堅不摧。」這裡每個人都曾經有過自己的一段故事,包括他,也是如此。「也沒你看得那樣風光美好。我們都活得身不由己,卻也逃脫不開。」
「滕罡……」他話裡的輕愁,讓蔣奾兒聽來真是心疼。
「如果重新選擇,不成六神、不做鬥神,對我來說,是否能有新的契機?」這幾年來,他偶爾會有這樣的念頭,卻總是一閃而過。但自從遇見了她,他卻常常在想這個問題。
「那我們……還會相遇嗎?」若他不成鬥神,又豈會來尋她呢?
滕罡緊緊擁住她,驀地感到上天待他何其殘忍。他們竟然是因此而相遇,最後也是因此而感到痛苦。
「還好,你是六神中的鬥神,還好……我是蔣氏的遺孤。要不,我們這輩子永遠是陌路人。或許,哪天擦肩而過,你我不過僅是一眼之緣……」
鼻端泛起一陣酸意,滕罡沒想過自己原來是這麼脆弱。
「奾兒,答應我,別造神器,過你自己想要的日子。開心就笑,難過就哭,別將你原來擁有的一切美好改變了。」他要的,也就是這樣的一個她。
「你若笑不出,有我來替你笑,你若難過時,我替你哭泣……以後這些事,我替你來做,好嗎?」
蔣奾兒輕輕在他耳邊說著,沒有太多激動的口氣,沒有那些動人的情話,卻讓滕罡莫名感動,兩眼泛紅,浮現淡淡的霧氣。
他是個雙手盛滿殺孽,惡貫滿盈的罪人,沒有仁慈、沒有愛情。可是,心境純潔無瑕的她,卻將自身的溫暖,悄然無聲地送進他的心窩裡。
滕罡抱著她,在今夜,他頭一回發現愛情的美好。美麗得讓他捨不得放開手,想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沉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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瞪著那扇雕刻著百花爭妍的房門,蔣奾兒心底志忑不安。
日光融融,迤邐一地鎏金色澤,將廊道的盡頭,點綴得宛若是赤金色的宮殿,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視。
「進來。」低低的嗓音,自房內傳來,令蔣奾兒震了心窩,兩肩不自覺緊縮。
推開門,晨光瞬間爬滿一室,隨著蔣奾兒進門,暖烘烘的微風輕卷她的裙擺,也同樣捲走了房內的暗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