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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文瀅

  夜裡,貴風茶樓一片狼藉,淒慘的模樣像是被人登門打劫。

  一樓無一處完好,就連懸在天井上,用金線繡成四季風景的布幔,都被劃得殘破不堪。

  上梁的金漆落了泰半,柱面上的金箔也耗損得幾乎可見到裡頭的木作,貴風茶樓頭回有人登門尋仇,而這一砸,簡直好比毀掉半間茶樓一樣的淒慘,茶樓幾乎一個月不能做生意。

  這時應當是貴風茶樓最為熱鬧的時刻,卻因為意外而關門打烊,僅剩二樓還掌著燈火,就連三樓原本打算久留的住客,也在今早的打鬥後,嚇得做鳥獸散。

  那些還未付清銀兩的客人,走得走、逃得逃,沒人敢多逗留一刻,全逃得連個人影兒都看不到。

  花復應心痛不已,媚眼裡是含著晶瑩的淚花,然而她的臉卻陰沉得像是要殺人般凶狠。

  貴風茶樓裡,難得出現六神圍著圓桌而坐的景象,而應該是要偎在滕罡身邊的蔣奾兒,早就被安頓在三樓的客房裡。

  「那丫頭是何方神聖?她一來咱們茶樓,就毀了半間樓。」撫著下顎,掌管帳房的符華堂眉一挑,不敢再瞧底下的慘況。

  今兒個一早,他才上錢莊存入上月茶樓的款子哩!看來明天又要兌出來了。

  滕罡繃著臉,一身血衣也換下,儘管已清理門面,但臉上仍帶著冶峻的氣息。

  「人,我帶回來了,你打算怎麼辦?」滕罡話說得極冷,墨黑的瞳眸透露出嚴酷的光輝。

  衛泱掀掀嘴角,高深莫測地笑了出來。「是有些慢,但總沒有讓我失望。」

  這句話聽在滕罡的耳裡,讓他冷淡的面容微微扭曲。

  他到底在冀望什麼?衛泱的良心發現嗎?

  「你,心裡不願?」

  「她不能久留茶樓。」今日的陣仗,局勢激烈得出乎他的想像。滕罡以為帶她回貴風茶樓,就能保她平安無虞,卻沒想到還是引來禍患。

  「她哪裡也去不了。」衛泱把玩著茶杯,嘴角似有若無的笑意,自始至終,都帶有一種淡淡的嘲諷味道。

  滕罡瞇起眼,眉宇間的殺意無可抵擋。

  「你說了就算?」他既然有本事帶她進貴風,也同樣有本事帶她離開。

  「她若離開貴風一步,我會讓蔣氏一門徹底消失於天朝中,連同她在內。」衛泱輕點杯口,杯子隨即應聲裂成兩半,裂口平整得宛若是利器切開,由此可見其渾厚的內力。

  「滕罡,你別衝動,你若在乎人,應是留她在貴風裡,大夥一同照看著。」今天,他們是見識過登門的對手,花復應壓根不敢想像先前滕罡帶著她,一個人是怎麼逃過這群追兵。

  「我說啊,這丫頭引來的敵人,有一票應當是皇室裡派來的刺客。」一臉桃花相,好看得像女人的符華堂,正啃著瓜子,說出下午打探來的小道消息。

  他一身蓼藍緞衣,衣襟上滾著藍黑色繡線,繡著雲紋翻騰的圖樣,左臂上纏著一條軟鞭,鞭頭一環鷹爪鎖扣,穩當當地扣在腕上,像是首飾般那樣顯眼漂亮。

  「你說拿著陌刀,殺進門來的那群人?」花復應猜想,應是他們。依他們身上的穿著,以及那些護身的鍾甲看來,若非皇族,又是何人擁有這幫殺傷力極強的刺客?

  「是啊!」符華堂瓜子啃得很愜意,那張桃花面上,見不到半絲情緒。「咱們是抓來怎樣的一尊大神?」

  「她是蔣氏最後一支可造神器的遺孤。」花復應睞了符華堂一眼,他沒見到滕罡臉色鐵青到簡直要殺人的模樣,非得這時添個幾句才甘心嗎?

  「她不會為天朝造神器。」滕罡嚴厲的語氣透著一股惡透的寒冷。

  「你說了就算?」衛泱笑開來,異常俊秀的眉宇間,有著勢在必得的把握。

  「蔣氏造寶器,以性命相抵,難道你不知道!」這一點,滕罡相信衛泱是清楚的。他連她遷徒過的落腳處都能指出來,沒道理這種事他不曉得。

  「我說,她跟我們都是領著天命的人。」衛泱兩手交握,傾身問著滕罡,俊逸的臉龐有著幾分陰沉。「你以為,她可以選擇嗎?」

  滕罡怒目相視,他的嘲諷意味太過明顯,戳得他的心窩泛疼不已。他們在衛泱的手下,進也不是、退也不得,僅能一邊依附著天朝,而一邊卻又是幫著天朝……這樣的命運,太悲慘,也太殘酷!

  「我們都不能,所以她理所當然的……也不行!」

  「天朝是死是活,和她半點干係皆無!」聽到皇室也派來刺客,滕罡憤怒到要失控。「你儘管和天朝共生死、共存亡,就是別把她拖下水去。」

  「若她不造寶器,留她也無用了。」

  「你!」滕罡激動的站起身,他的殘酷不是今日才見識到,但也同樣教人心寒。「你拿到寶器,要助天朝?笑話!他們卻在後頭領著刺客毀了茶樓!」

  「我自有我的用意。」衛泱話中諸多保留,心底盤算的主意,從來就沒有人知曉。「你別想幫著她違抗天命。」有人自身難保,也有人像他們一樣,死命的存活下去呢。

  衛泱起身,笑著離開,俊容上始終帶著嘲弄,藏著最深沉的心機。

  「你早就知道他是這樣的人。」從頭到尾都沒開口的殷孤波,終於說了話。「與他抗爭,不過是傷了自己。」沒有人比他更明白這種事。

  此話一出,所有人皆看著滕罡,眼裡帶著一抹哀傷的神情。殷孤波說得沒錯,六神是以他為首,大家是違抗不了衛泱的。

  「為了他心中所想的天朝,我們沒有一條活路可走。」殷孤波啜著茶,明白彼此的前途,盡頭也不過是死胡同,他們看似走在康莊大道上,最後路也會越走越狹隘。

  「你要我跟你一樣?」滕罡反問殷孤波,從未如此尖銳的他,一改平常。

  殷孤波冷冷地掀唇。「當初,我們都做了選擇。如今,這也是你的抉擇。」就如同在很早很早以前,他也踏出那最不應該邁開的步伐。

  「我不會重蹈你的覆轍!」

  「滕罡!你別這麼尖酸刻薄。過去的事,咱們說好不提起的!」花復應制止了他的激動。

  「我受夠了必須承擔這一切!」滕罡甩開她,怒火中燒的吼著。「要死要活,是我自己選擇,她的命運,我要她自己開心作主!」

  「滕罡,你忘了嗎?我們六神這輩子無法做的事,就是對心愛的人做承諾。」花復應低低的提醒,那話裡滿是百轉千回的哀愁。

  那些曾經走過的,他們說好不提了,但那些留下的傷疤,仍是隱隱作疼……

  第十章

  「還不睡?」推開房門,衛泱笑著走進客房裡。

  蔣奾兒啜著溫熱的茶水,平撫著仍舊驚魂未定的心,意外地看到沒見過的面容,這是個長得比富璟丹還要好看上數倍的男人。

  見到她眼中的困惑,衛泱很快表明身份。「我姓衛,是貴風茶樓裡的住客。」

  「你是衛泱?」蔣奾兒驚訝,骨碌碌的大眼轉了一圈。「滕罡提過你。」

  他笑開來,那抹笑意更增添俊逸,卻是不及眼裡。「他同你提起我?」坐在蔣奾兒身旁,他顯得極為愜意。

  「六神以你為首,他只是這樣說著。」其餘的,蔣奾兒卻隱藏了下來。

  「他有沒有說過請你來貴風茶樓作客的原因?」衛泱支著下巴,那眼神溫柔得像是壇醉人的美酒,不過卻是摻雜著毒物、致人於死地的毒酒。

  一想到今早貴風茶樓因為她被砸得面目全非,蔣奾兒不好意思得頭都要垂到胸前了。

  「你還介意茶樓被砸的事?」衛泱笑著問、這丫頭比他想像中還要有趣,莫怪乎滕罡疼她疼得緊。

  「是……」都砸到無法做生意了,她怎麼過意得去嘛?蔣奾兒不禁歎口氣。

  「貴風茶樓日進斗金,這點損失還可以應付。」衛泱擺擺手,不甚在意。「倒是你,住進來還舒服嗎?」

  「很好、很好!多謝衛爺的關照。」那床榻的軟墊,綿軟得讓她一躺下就捨不得爬起,在貴風茶樓裡不僅是吃好、喝好,就連用的東西也都是頂級的。

  蔣奾兒不知道富貴人家怎麼過,但在她沒開過幾回眼界的眼裡來看,貴風茶樓簡直是氣派、富貴的象徵。

  「別喊我衛爺,既然你知道我的名字,就不必那麼客氣。」這種細節,衛泱一向不怎麼在意。

  「是。」

  「到了貴風茶樓,自會有人照看你,所以你儘管住下。」

  蔣奾兒擰起秀眉,滕罡也跟她這麼說,可登門來的人,一個比一個還要狠。

  「請問,朝野各地流傳那樣荒謬的傳聞嗎?」

  「據我所知,是這樣沒錯。」

  「蔣氏造出神器,已經是前朝的事。自此之後,蔣氏就無人再有這等功力。」蔣奾兒嚴肅地說著。

  「這百年間,蔣氏也造出不少傳奇的兵刃,如滕罡手裡的青鋼刀,也是出自於蔣氏手中。」

  「那是我先祖的榮耀,我們這些後輩,也不過是活在祖先的光輝中,沒有什麼過人的本事。」蔣奾兒說得雲淡風輕,不願多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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